王熙趕到,就聽見一句“戳我們的脊梁骨”,這正是她最在意的地方,進來便問:“這是怎麼了?”
桓羨麵上驚異的神色還沒褪去,低低同她說了說,王熙也是一臉駭然:“父親,這是....這是真的嗎?”
旁邊那個小婢子低了頭,一聲不吭躲在裴景聲後頭。
裴老爺更是視若無睹,裴蔓和老陪嫁在底下涕淚漣漣,妯娌三個亂了陣腳,麵麵相覷。
這時外頭仆從大喊了一聲:“二爺三爺到!”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求救似的看向外麵。
叔裕和季珩還都穿著朝服,帶著發冠,兩人身形高大,又有色彩濃重的禮服加持,顯得格外莊嚴些。
叔裕已大致知道情形,臉色鐵青,一進門就問到裴老爺臉上:“父親,您是要續弦嗎?”
裴老爺終於抬起目光,仍舊是麵無表情,平平淡淡道:“將來是要續的,如今隻是帶給你們見一見,咱們府裡改改稱呼,一切還要等你阿娘過了周年再說。”
裴蔓暴起:“你還知道我阿娘還沒過了周年祭,你就要娶新的,你...”被王熙和阿芙死命拉住,桓羨捂住她的口不讓她出聲。
季珩跟在二哥身後,滿臉都是不敢置信:“阿爹,你...”
裴老爺站起身:“我不是跟你們商量。”他顫顫巍巍,聲音有些不穩:“既然,阿蔓在府裡也有眼線,連個女人都不許我藏,那我,也就不藏了。從今天起,你們就管蔓兒叫小娘吧。”
阿芙脫口而出:“蔓兒?”
裴老爺第一次看向她,似笑非笑道:“她叫蔓兒。”
那個藍布衫的婢子抬起頭,目光同阿芙碰了一下,又很快錯開。
裴蔓恨得一口鋼牙快要咬碎,雙目赤紅,阿芙隻怕她要衝上去手撕了裴老太爺。
不過就連阿芙也覺得詫異,這算什麼?小妾和嫡女一個名字。
雖說名義上小妾的輩分要高些,可明眼人都知道,裴蔓是京城高門貴女,皇上也聽說過她的名諱;那個蔓兒,改個名,也不過是裴老太爺上嘴唇碰下嘴唇罷了。
裴老太爺可不害怕,對怒發衝冠的裴蔓視若無睹,瀟灑地一抖下擺,牽了蔓兒,施施然就要走。
被叔裕叫住。
阿芙站在叔裕前麵,沒有回頭看他的神色,可是僅僅聽他的聲音都覺得背後發涼:“父親...您....可想好了?”
裴老爺自顧自牽著蔓兒從上堂走下來,根本不理他。
叔裕堵住了中間的走道,裴老太爺搖晃著比叔裕矮了一頭的身子,輕而易舉把他扒拉開,揚長而去。
叔裕往後退了兩步,碰到季珩才站定,額頭青筋暴起,嚇得季珩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一拳打碎了裴老太爺的腦殼:“二哥...”
裴老夫人的陪嫁這會號哭起來:“都怪老奴多嘴呐!沒攔住那個賤人,反而讓姑娘少爺們同老爺生分了...”
裴蔓紅著眼圈甩開王熙和阿芙拉住她的手,恨恨道:“我沒這個爹!”
說完轉身就走,舒爾哭著喚她,也不見她回頭。
桓羨推她道:“還不快跟上你阿娘!這姑娘…….”
阿芙傻在原地,不知該追出去還是留下來,一轉臉看見叔裕的臉色,駭了一跳,急忙攙住他,另一隻手給他順氣:“夫君呐,夫君...”隻怕他厥了過去。
叔裕當真是覺得喉頭一甜,硬生生又給咽了下去。
在穆家的時候,他還跟周和感慨說,穆老爺貪財好色,不比父親,是個清淨人兒,結果就來了這一出,真是鬨得人猝不及防。
他都體會不出裴老爺的心情,這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是怎麼同這個小丫頭投緣了,以至於妻子的周年祭還沒到,就非要子女們改口——而且那個小丫頭還和大女兒重名,年紀還不到大女兒的一半。
他記憶裡的父親不是這樣,可是回想起來,這麼多年,他幾乎不知道父親是個怎樣的人。
學文習武,他有老師,並不師從父親;家常瑣事,事無巨細都有母親在,父親絕不多說半句,家宴早退,意見缺席,更是常態。
叔裕幾乎要懷疑裴府並不是父親的家了,他就像遊離在這個家外的一個孤魂野鬼。
但現在沒時間給他回顧往昔,他咽下喉頭的腥甜,低聲道:“季珩,你跟我來一趟載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