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裕在這小院門口躊躇,仿佛真的被那腳麵高的門檻攔住了。
銀發老婦人朝他揮手,笑眯眯地讓他進門。
周和輕聲道:“二爺,咱們進去看看。就進去看一眼...”
叔裕就是不敢。
最終周和道:“要不,小的進去看看,出來報與二爺?”
叔裕點頭允了。
就在周和要進門的那一瞬,他終究是搶在前頭,一頭紮進了小院。
院子很小,不過兩間草房,右邊露天設著一口灶,就算是廚房了,一看便是清貧人家。
引他們來的那個姑娘好像在找什麼,一邊找一邊還跟老婦人說著方言,叔裕周和兩人也不甚聽懂。
顧不上避嫌,叔裕將每個屋子都逛了一圈。
屋子極小,又沒有什麼大家具,簡直是一覽無餘。
不過兩張床鋪罷了,顯然家中隻有老婦人與小姑娘居住。
在店中,叔裕問姑娘簪子哪裡得來,姑娘用生硬的官話說是“三娘給的”。
原以為這三娘是....看起來,這三娘多半就是那位老婦人了。
叔裕大失所望,踏出最後一間草房的時候,實在是要扶牆而出。
周和問道:“阿婆,問一下,簪子,您是哪裡得來的?”
老婦人不懂官話,咿咿呀呀說著自己的。
“呃,您就是三娘嗎?”
老婦人繼續咿咿呀呀。
周和無奈,望向叔裕。
叔裕緊了緊手中斷去一半的簪子。
這座小院後麵不遠便是江灘。院中沒有水井,一老一少恐怕日日都要去江灘打水,老人從江灘上拾了這支本屬於阿芙的斷釵,拿回來叫姑娘上街換錢,到底也是說得通的。
總比阿芙死而複生要合理的多。
他低聲道:“你給她些銀子,就當咱們把簪子買下了。”
周和便掏錢。
叔裕一個人晃蕩出了院子,漫無目的地搖晃在鄉間的小路上。
江南春意早,四月下,在長安還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在這裡已是草長鶯飛,春光爛漫。
他又忍不住想起有一年去莊上玩,那會兒還沒發生這麼些事,一整日就是耗在一起吃吃喝喝,傻玩傻樂。
可笑的是,那會兒竟不知道,那些不曾留意的時光其實如此寶貴。
沿著田埂,前頭走來一個頭圍藍花布的婦人,抱著一隻竹篾子,裡頭仿佛是盛了些荸薺。
剛剛下過雨,田間還有些泥濘。竹篾子很大,婦人抱著頗為吃力,雖然低著頭還是看不見路。
一不小心腳下一絆,荸薺顛了出去,撒了一地。
叔裕自顧自的出神,也不曾想著什麼男女大防,見狀便走過去,幫她撿拾。
那藍頭巾婦人接過來,一一摟進竹篾子裡,抬頭朝叔裕笑道:“多謝您了。”
說完看叔裕也無甚反應,便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又走遠了。
叔裕如雷劈一般站在那裡許久,一時分不清是自己的夢還是現實。
那個藍頭巾的婦人臉頰上有些許劃傷的痕跡,額頭上更是還有尚未脫落的傷疤;可是卻無損於她的美貌,那一笑,簡直就是天心月圓。
但是那個笑容叔裕太過於熟悉,熟悉地讓他不敢呼吸,生怕一點點氣流就會將這幻象吹散。
又或是說這溫州水土就盛產阿芙樣貌的女子,所以隨便一個鄉野村婦都會與她生的一模一樣?
更何況,在這溫州田間,有幾個姑娘會操一口標準的官話?
那就是阿芙!
叔裕轉過身,看到她粗布衣衫勾勒出的曼妙身姿。
他快跑幾步追上去,走到她身側。
“阿芙!”
藍頭巾轉過頭來,頗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