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什麼。”
片刻之後霧青才聽到回複。
哪怕聲線調整回來的夠快,但最開始的顫音仍然還是沒能逃過她的耳朵。
砂金:“不是什麼大事,想起了一點不怎麼好的過往而已。想知道的話告訴你也沒有關係的,我——”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霧青:“如果說出來的話,會讓你感覺好一點嗎?”
砂金:“嗯……不太確定,或許會,或許不會,誰知道呢。”
青綠色的、整個兒身體顯得更圓潤的紅頭小鳥於是當即就抬起了翅膀,捂住了一旁孔雀小鳥的喙:“好的那就彆說了。”
“我不想半夜睡不著覺睜著眼睛,腦子裡還在說:我真該死啊。”
這種事情她以前沒有經曆過,現在不想經曆,以後更是不想經曆。
霧青有些歉疚起來。
明明她很早就已經知道了砂金的故鄉是茨岡尼亞,也知道他的過去非常艱難,但她始終都沒能想起來調查了解一下茨岡尼亞的過去,以及,埃維金人的曆史。
這些信息其實是和朋友相處的過程中挺重要的啊……畢竟隻有了解了這些信息才能知道應該在和對方的聊天中避雷些什麼。
折紙小鳥蔫巴了下去,就連頭頂那根紅色的、翹起來的“羽毛”都往下垂落了不少。
霧青給自己做了好一會兒的心裡建設才再開口:“那……如果隻是普通的遊戲呢?有一點像是街機的那種?”
“嗯,這種遊戲我玩得不多,但如果是艾迪恩公園中的那些,我倒是經常接觸。”
“……那明明就是賭場裡的設施吧,你接觸得多也很正常,我說的是真正的遊戲啦,比如說,你想要試試《垃圾桶一敗塗地》嗎?”
這個名字聽起來新奇得很。
尤其是那個“一敗塗地”,砂金很喜歡——這玩意和他的做事風格聽起來非常貼近:所有,或者一無所有。
賭性很大,挺好。
“嗯,有意思,你是把夢泡塞到了每個人的腦子裡,對吧?”孔雀紙鳥想要打響指,然而發現這會兒在失去了手指之後,想要用翅膀做出這個動作來著實有些困難。
這個響指打不出來,就像是強迫症被迫看著很不整齊的一排東西,並且還無法上手調整。
……一股難受的滋味沿著脊椎開始往顱頂爬去了。
霧青:“誒?為什麼突然問這個,確實是每個人,但是,才不是把夢泡塞進腦子裡,是輕輕觸碰夢泡啦,你不要把話說得像是我打開了他們的腦袋一樣。”
“是嗎?”砂金指著下方那些正在將垃圾桶蓋扣整齊的王下一桶們,“你真的沒有打開他們的腦袋?”
就在五分鐘之前這些垃圾桶人一個個的都還是腦洞稍開的模樣(物理)。
霧青:“……”
嘿!
這話說的……她還真的反駁不了了。
砂金
:“哈哈,我想試試看,既然現在家族的人也都被拉了進來,那就可以當作是整個匹諾康尼原本的時間線被暫停了。嗯,玩一會兒也不會影響我的工作,更何況,或許家族的人現在還在研究著這個聯機夢泡是怎麼弄出來的呢。”
而他已經提前獲得了答案。
隨後他想到了什麼,開口道:說起來,既然這個遊戲名為垃圾桶一敗塗地,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哪怕你一開始為我設置了這個特彆的折紙孔雀的身體,我也還是要變成垃圾桶的樣子??”
霧青:“嗯……嗯,是這樣的。”
霧青扭頭,不去看這隻孔雀那又長又漂亮的尾羽:“我會保證……就算你變成了垃圾桶,你也是王下一桶裡麵最好看的。”
砂金:“也是最好看的?看來你對我的外表評價很高。”
如果不是現在自己也變成了一隻折紙小鳥,霧青這會兒應該已經豎起了拇指。
她大聲、且非常篤定地說:“是,你超好看的!這是來自顏控的認可!”
這樣直接且毫無保留的讚揚本應該製造一些麵部的表情變化,然而折紙小鳥能有什麼表情變化呢?
霧青隻能看到麵前的折紙孔雀大大方方地抖了抖身後的尾羽,真心誠意且大大方方:“謝謝。”
反而讓她無話可說了。
霧青沉默片刻,撲騰翅膀:“遊戲快要開始了,選擇留下來的人好多。”
“啊,這畢竟是被確定了安全的夢境,以及,魔芋爽工作室的名氣還是很大的。”
做為將“幫魔芋爽工作室在整個星際鋪開了打廣告”這條指令的下達者,現在他的手機裡還有下屬交上來的、關於現在魔芋爽工作室的廣告為公司與合作者帶來的營收情況的報告呢。
“就算公司在很多地方名聲確實不怎麼樣,在很多地方更是背了累累的黑鍋。但是任何一個生活在銀河中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正是因為有了公司,他們的生活才能如此方便,才能夠更為愜意地享受這個世界。”
不管是聯覺信標的存在,還是溝通整個寰宇的貿易網絡,這些東西的存在都是如今的銀河能夠保持繁榮的基礎,而這些東西全都是因為公司才得以存在、得以全麵鋪開。
有公司背書,還有魔芋爽工作室本身一貫的熱度和質量,這群銀河中最喜歡、最習慣了享受的築夢客,以及那些為了美夢才來到匹諾康尼,在這裡的陰暗處拚死拚活地打工著的“家族成員”,匹諾康尼吸引他們的點,魔芋爽工作室大多都能夠提供。
這波啊,這波叫做對方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願意為了這種產品付費的客戶,直接被摘了桃子,而且還是一網打儘。
砂金,這個身在星際和平公司,卻的確和托帕不太一樣,沒怎麼關注過普通市場和股市的高職級員工這會兒腦中難得浮現出了一些真正和普通意義上的生意有關的念頭。
他直接笑出了聲。
讓家族吃點癟,哪怕隻是一點點,那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呢。
不過他並未表現出太多的幸災樂禍,而是問:“遊戲快要開始了,我們要怎麼做?飛下去,落在一個垃圾桶人的蓋子上頭,被他們帶著進入遊戲中嗎?還是說找個沒人的角落,變成垃圾桶的樣子?”
霧青:“呃呃,我們不走普通通道,而且在這裡變更外表也不是我說了就算的,稍等一下,我讓黑天鵝來捎帶我們一程。”
*
不管多少次隨著憶者開辟出來的道路在憶質中穿行,霧青都不得不感慨於流光憶庭手段的高明。
等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原本眼前的漂亮孔雀就變成了一隻金色的王下一桶。
還好,這隻王下一桶中裝著的垃圾袋裡麵塞的甚至不是垃圾,而是大把大把的信用點,還有一些看起來也還算是璀璨、但肯定對於砂金來說不怎麼值錢的散碎寶石。
垃圾袋的封口上頭壓著一枚籌碼,正是先前砂金交給過她的那一枚,是顏色和形狀都非常好看的一個東西。
彆說……
這隻桶真的和其他的王下一桶特彆不一樣,就算是那黃金色的外殼都顯得格外閃耀、格外一塵不染,像是有仆人專門負責每個小時為他擦拭外立麵、保證外表的光鮮璀璨似的。
沒有變成王下一桶這個癖好,也沒有挑戰遊戲想法的霧·仍然是折紙小鳥·青在詭異的短暫無語後,對著新鮮出爐的砂金·王下一桶·格外美貌點點頭:“嗯,果然,就算變成了王下一桶,你也還是桶裡麵最好看的一個。”
她頓了頓,又補充上一句:“而且是那麼的有內涵。”
“噗嗤。”
是誰笑了?是一旁將人送進正式遊戲圈,但現在尚未離開的黑天鵝發出了一聲輕不失淑女,但同時也真的是忍不住了的輕笑聲。
霧青扭頭看向她。
這位可以算是在當前的整個夢境中唯一還保持著人類形態的憶者點點頭:“我覺得你說得特彆對,很有內涵。”
——當彆的垃圾桶的身體裡麵塞著的全都是裝著普通垃圾的垃圾袋的時候,砂金“體內”的垃圾袋裡麵裝的那可是寶石和信用點,可不就是特彆有內涵嗎?
黑天鵝:“我走啦,你們好好玩……嗯,親愛的,你確定仍然要跟在這位公司的使節身邊嗎?”
霧青:“我覺得垃圾桶——我覺得黃金質地的蓋子對我來說是個很不錯的王座,況且,如果我沒有參與進這場遊戲中,又怎樣從中獲得更多的愉悅?”
她低頭看了看砂金:“你介意我踩在你……你的頭上嗎?”
這話說起來怪,聽起來也怪,但就是畫麵看起來一點都不怪,甚至還有那麼點兒和諧。
黑天鵝覺得這局麵是哪怕她都不怎麼能看懂的了,她的身形於是逐漸消失在四周的憶質之中,直至徹底透明。
流光憶庭的憶者並不是第一次來到匹諾康尼了,這裡的一切都和夢境有關,而鐘表匠的遺產更是從銀河中吸引了無窮無儘的築夢客前來尋訪——在這種情況下,憶者們對於匹諾康尼的探索其實已
經頗為細致了。
之前的憶者們都沒能探索出什麼東西來,所以黑天鵝也沒想著自己就能打探到什麼?[(,她來到這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趁著諧樂大典的舉辦,和往常她不是那麼容易接觸到的、來自銀河各處的有意思的人們進行記憶的交易。
還有什麼記憶,會比她今天親自記錄下來的這場大熱鬨更有意思、更值得一個憶者將其當做戰利品呢?
至少,黑天鵝覺得,在鐘表匠的遺產下落終於水落石出,此時彙聚在匹諾康尼本地的所有勢力都出現在明麵上之前,她應當是再也記錄不下這麼……這麼適合拿回去封存著的記憶了。
*
真正的“遊戲”世界其實和花火說得不完全一致。
畢竟花火的預告屬實是除了最重要的部分之外彆的信息都沒透露還塞了一堆私貨,放在彆的地方都會被金主猛地一拍桌子直接要求退錢的。
但是得了吧。
銀狼不願意當主持人,如果讓她來的話,她能當場表演一個除了高喊“大逃殺,啟動”之外什麼都不說。
比爛,最後花火竟然被襯托得不那麼爛了,不得不說這也是一場樂子。
真正細致的遊戲介紹,是在進入了遊戲之後才能夠體驗到的。
——當所有人都看到自己身畔的背景徹底鋪開之後,世界觀也娓娓地在他們眼前展開了。
垃圾之王,塔塔洛夫,他曾經如同鐘表匠和家族共同將匹諾康尼的夢境分隔成十二個時辰一般,創造出了獨屬於王下一桶們的試煉之地,並將這試煉之地分為了十二個不同的區塊。
每一隻王下一桶在開局的時候,都會被隨即劃分到一個區塊。
他們需要完成這個區塊內的挑戰——不管是以互相拖後腿的方式完成,還是以團結合作的方式完成,在這十二個區塊中他們並不一定需要將自己的對手完全驅趕出局。
但是隻有成功完成了這一段的挑戰,他們才能從挑戰中獲得提升性buff。
砂金:“如果完不成呢?”
霧青被這個問題問得愣了一下:“完不成的話就算失敗了呀?垃圾桶將會同他心愛的垃圾袋說再見,被褫奪了這份榮譽的桶會黯然地離開這場試煉之地,從這場到底誰才是塔塔洛夫之下第一桶的角逐中落敗。”
“而它的垃圾袋,會做為最終勝利的那個桶的戰利品,所有的失敗者的垃圾袋最後都會堆放在獲勝桶的腳下,將ta托舉到垃圾之王塔塔洛夫的高度,成為真正的王下一桶。”
《垃圾桶一敗塗地》,就是其中的一款試煉。
十二分之一,猶如黃金的時刻之於匹諾康尼的整個夢境。
她的語氣非常正常,其中還帶著幾分質疑——質疑砂金為什麼想不到這麼顯而易見的後果,還要問這樣淺顯的問題。
砂金:“……”
真是怪事。
他在聽到了這樣的音調和這樣理所當然的回複之後,竟然也開始覺得自己怎麼發揮失常了,連這麼簡單
的答案都沒想到。
霧青:“所以,我們現在就要開始試煉了,哦,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你,不是我,畢竟你才是尊貴的王下一桶,而我隻是一隻折紙小鳥。”
折紙小鳥是不會參與進遊戲中的——折紙小鳥是來看熱鬨的。
她動了動翅膀,開始指揮:“站到前方的紅線上去吧,遊戲很快就要開始了,當然……其實這遊戲吧,比彆人晚開始一點也不算太落後。”
砂金:“那麼現在,你就算是我在遊戲中的作弊金手指了?”
畢竟,在其他玩家尚且需要自行根據著文字版本的說明探索遊戲的時候,他不管有什麼疑問都可以直接問霧青。
霧青:“如果你想要贏的話。”
霧青:“畢竟我雙標嘛。”
砂金:“那若是參與這場試煉的還有星核小姐呢?你是不是就會站在她的……頭上?”
霧青認真想了想:“算了,我應該不會選她的,《垃圾桶一敗塗地》是個需要操作的遊戲,她的技術……嗬嗬。”
雖然星也喜歡玩遊戲,但是很顯然,一天天都在抽卡的人,尚未來得及鍛煉出更優秀的遊戲操作技術。
霧青:“就算是折紙小鳥也是會挑選載具的,我選擇更平穩的載具,啾。”
在最後那一聲活靈活現的鳥鳴過後,她沉默了好幾秒。
最後,她略有些尷尬地承認:“不好意思,入戲太深了。”
差點就忘了自己不是一隻真正的折紙小鳥。
一定都是四周的環境看起來太不夠人類的緣故,畢竟,一個四周都是王下一桶的地方,出現折紙小鳥的概率可比出現人類的概率要高出太多了,不是嗎?
霧青:“我相信你應該能夠理解。”
砂金:“不,我永遠都不會認為自己是一隻垃圾桶——就算這隻垃圾桶擁有四肢,而且能看、能聽、能說話。”
霧青:“……”
她乾乾巴巴地說:“那麼恭喜你保持了如此高的自我認知;也祝願你之後始終能這麼認為。”
雖然腦袋上頂著一隻鳥使得砂金·王下一桶的造型相比起其他王下一桶來顯得頗為突出;但好在:他四周不乏一些原本是皮皮西人,現在轉變為了王下一桶的桶。
當然,還有天環族。
就算是現實中的皮皮西人,頭上也是長著毛絨球的,剛剛進入夢境沒多久的星核小姐甚至毫不禮貌、異常冒犯地當著皮皮西人的麵要求捏捏他們頭頂上的絨球。
霧青突然非常好奇:“說起來,你知道天環族們頭頂上的那個都是怎麼一回事嗎?我覺得知更鳥小姐頭頂的環還算好,至少不會影響她的休息,但是星期日先生頭上的那個環……”
“如果不能摘下來的話,他平常要怎樣睡覺呢?難道是趴在床上,臉朝下的睡法?”
“不好意思,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不知道。”砂金花了一會兒才抑製住笑出聲的生理反應,“或許,你可以讓星核小姐去問問。我們大家
都知道她從黑塔空間站醒來的時候是完全失憶的狀態,從醒來到現在才剛剛一年,看在她還是個一歲孩子的份上,應該不會有人太過為難她的。”
這是什麼餿主意。
霧青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如果不是我現在的喙是紙折的,而你則是金屬質地的,我現在就要狠狠啄你一下了。”
砂金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會很疼的,我可怕疼了——說起來,難道你就真的半點不好奇嗎?灰翅膀的腦袋後麵那個環和其他天環族的人長得都不太一樣,上頭有好多刺,看起來很危險的樣子,他在和彆人相處的時候,這環就沒有傷到過誰嗎?”
“更進一步說,他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不會將腦袋上的環摘下來,做為武器扔出去砸敵人呢?”
霧青:“……”
霧青大為震撼:“我現在算是理解你為什麼會收到酒館的邀請了,你怎麼擁有兩套不同的思維係統啊?”
一套和正常人無異,另一套則和假麵愚者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