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鼠灰色的雲低壓得仿佛就在眼前,狂風預兆著一場暴雨。
市中心CBD,某寫字樓頂層,總裁辦公室門外。
幾個總裁秘書皆坐在工位上靜靜辦公,偶爾抬起頭眼神交流,最後都會將視線落到辦公室緊閉的那扇門上。
距離老總那個不成器的長子進去已經過了半個鐘頭了。
“嘭!”
聽著似乎是文件夾被砸到木門上。
“再拿這種垃圾來見我,你就收拾收拾行李,從家裡滾蛋,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兒子!”
總裁暴怒的聲音即便隔著上好的實木大門都能被在座各位清晰聽到。秘書們彼此心照不宣,心裡都共同生出一個念頭:
又來了。
門被人從內打開,怒罵聲變得更清晰,蓋過了窗外隆隆的雷聲。
“把頭抬起來!天天畏畏縮縮,像個什麼樣子!”
“爸,你消消氣……”
“有你這種廢物點心做兒子,我能消氣!?給我滾蛋!”
一遝文件被扔出來,A4紙散落一地。
被趕出來的是個年輕男人,約莫二十四五歲,穿著一身量身定製價格不菲的西裝,發型也被精心打理過,可舉止卻透著拘謹與生疏,像是被人強行打扮成這副商業精英的模樣。
脾氣看起來倒是格外好,被自己父親罵得那樣狼狽,還叫身後一群秘書們聽見了,可他還是安安靜靜蹲下身,把文件紙一張張撿起來。
幾個秘書互相擠眉弄眼,最後離他最近的那個被眾人無聲指派,隻能噘著嘴老大不高興地跑去幫忙。
“小霍總,我來吧。”秘書說話還是客氣的,職業素養在,見誰都帶三分笑。
霍初宵強撐著回她一個笑容:“沒事,你忙。”
秘書趁著機會,近距離打量了他一番。沉靜清俊的一張臉,右眉眉頭躺著一顆棕色小痣,細密的睫毛無力地垂在清澈的眼眸之上,水色嘴唇隱忍地抿起。
是真好看。
手下一個晃神,秘書和霍初宵撿了同一張紙,指尖相碰,微涼的溫度讓她一下子回過神。
霍初宵卻先道了歉:“不好意思。”
秘書心裡納罕,這人怎麼這麼急於認錯?跟生怕得罪她區區一個小文秘似的。他可是公司老總的兒子啊。
幾張紙沒多久就收拾整齊,霍初宵把那份被父親當垃圾扔出來的文件當寶貝似的抱在胸前,垂著頭小聲又和秘書道了聲謝,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關上總裁辦的門,假裝聽不到關門後那些秘書的竊竊私語。
霍初宵回到自己位置上,沿途路過的辦公室也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他心裡苦笑一聲,心說再沒有比他更狼狽的總裁家公子哥了吧。
去茶水間倒杯咖啡提神,正要離開時,他卻意外聽到旁邊的隔間裡有幾個人說著閒話。
“聽說了麼,那位又被大BOSS從辦公室趕出來了,據說文件扔了一地,大BOSS發了好大的火。”
“哪位啊?小霍總?”
“噓——小點聲。可不就是他麼,來公司一年了,秘書處就看了一年的笑話。”
“老總對兒子要求肯定高,沒準是做給我們看的呢。”
“那你是沒見過霍總怎麼對二兒子的。就上個月,另一個小霍總趁著暑假來公司待了幾天,老總那幾天樂的啊……跟朵花似的。怪不得我聽外邊都說,霍家老二比老大有出息。”
“那個小霍總還和我聊過天呢!剛上大學,水靈靈的,可會說話了!哪像這位,悶得像個鋸嘴葫蘆,就會說對不起,看著就喪氣。”
“不都是一個爹生的,怎麼一個天上一個底下的?”
霍初宵靜悄悄地走出茶水間,再也沒了喝咖啡的心情。
他對著黑掉的電腦屏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又很快放棄。
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打來的電話。
霍初宵立刻打起精神,用興奮的聲音妄圖蓋過內心的低落,不想讓母親聽出不對勁。
“媽,怎麼啦?”
霍母的聲音卻與父親如出一轍的嚴肅。
“晚上彆忘了回祖宅。”
“今天要給奶奶慶生,我就算工作再忙也不會忘記呀,放心。”
霍初宵想起這次他為祖母準備的生日禮物,心裡騰起無儘的期待,眼睛都掛上笑意,眯成兩道月牙。
可霍母卻冷哼一聲:“忙?我看你不是忙著工作,是忙著氣你爸爸呢!聽說,你又做錯事惹他生氣了?”
電腦屏幕上倒映著的燦爛笑臉還在強撐著。
“……哪有,爸爸在教我怎麼管理公司呢……”
“嗬,你倒是挺會自我安慰!天天叫公司員工看笑話,你到底還有沒有自尊心?我就說你根本不是那塊料,回家安安心心吃分紅算了。”
“我這不是想哄爸爸開心麼……”
“謝天謝地,你彆在他眼前晃,他就能開心了。你又不是你弟弟,逞那個能做什麼?行了,我就是提醒你一聲,穿得體一點,你奶奶不喜歡你平時那副喪頭喪氣的打扮,還有,彆太早過去,等人都到齊了再來也不遲,家裡不缺你一個。上次你頭一個回去,奶奶後來跟我抱怨半天,說你一點兒都不會說話,跟你待著她心悶,讓我下次先叫你弟弟過來。”
笑臉徹底消失,霍初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難堪地垂下頭,小聲說:“好……媽媽,對不起。”
“行了行了,聽你說話我這一天都打不起精神。”
電話無情地掛斷。
霍初宵連屏幕上自己的臉都不敢再看,啪地一下合上筆記本電腦。
閉上眼,假裝隻剩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