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與他一樣的洪亮,與他隻字不差的言語。
但這一次,沒有人責怪,剛剛還在生氣的老太太反而笑逐顏開。
“鴻鴻,你可回來啦,快過來。”
眾人皆鬆一口氣。
保姆殷勤地幫霍初鴻拿過外套,而霍初鴻看都沒看一眼,風一樣一路小跑,跑到奶奶身邊撒著嬌。
“我的乖孫,淋沒淋到雨?”
“沒有,我爸派了車把我接回來的。”
“剛剛怎麼火急火燎就走了?也沒跟奶奶說清楚,學校出事啦?”
“沒,就是學生會臨時有事,他們都拿不定主意,非要叫我回去一趟。”
“唉,我們鴻鴻就是優秀,彆人一刻都離不開……”
一時間,仿佛剛剛的爭吵沒了,緊張的氣氛也沒了,狼狽站在客廳一角的霍初宵也沒了。
所有人都對他視而不見,隻圍著霍初鴻。
小姑把地上已經被毀掉的畫撿起來,遞到霍初宵手裡。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霍初宵衝她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小姑,沒事兒。是我不好,惹奶奶生氣。”
他不說還好,一說,小姑眼眶瞬間就紅了,拉著他的手,卻不知道怎麼安慰,隻能說:“看你這小手,跟冰塊似的。廚房裡張媽熱著梨湯,快去喝一碗。大雨天的,彆著涼了。”
“好。”
霍初宵轉身就要默不作聲地離開。
霍初鴻卻在這時叫住他。
“哥!”
他隻能硬著頭皮轉頭:“初鴻。”
“哥,過來坐呀。”霍初鴻笑得像個小太陽,明媚陽光,仿佛這世上沒有任何壞事壞人會靠近他。
也沒有任何煩惱。
霍初宵頂著眾人望過來冷漠的目光,悶聲道:“不了,我……我出去逛逛。外麵雨景挺好看的。”
霍初鴻點點頭,感慨:“怪不得哥能搞藝術,我就想不到去看看雨景。”
原本被他哄得樂嗬嗬的奶奶立刻繃起臉:“少學你哥,整那些虛的,沒一點用,白讀這麼多年書。”
受寵的孩子立刻甜甜道:“知道啦~”
霍初宵站在小花園的涼亭裡,望著眼前昏暗陰冷的黑暗發怔。
雨打在他身上,卻恍然未覺。
回頭能看到祖宅雕花窗戶透出明黃色溫馨的光,可一絲一毫都落不到他身上。
晚飯已經在進行中了,卻沒人注意到他不在。
小姑忙工作,沒坐一會兒就走了,所以家族裡再沒人惦記著他。
雨更大了,他半邊身子都淋透,青石板反射著淋淋月光,像一道道白色的淚痕。
霍初宵緩緩蹲下身,把自己抱成一個團,開始幻象如果這一個團就是他所有的世界,該多好……
晚上十點,管家照常出來巡查,冷不防看到小花園裡蹲著個人,嚇得提燈的手一哆嗦。
“……小霍先生?”
離近了,燈打亮那人的臉,他才長舒一口氣:“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坐著呀,跟……”
跟個鬼似的,怪嚇人。後麵這半句他堪堪忍回去,沒說出口。平時和保姆們一起笑話這個沒人緣的小霍少爺是一碼事,當麵說就是另一碼事了。
霍初宵扶著涼亭冰冷的石柱站起身來,禮貌地笑:“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我這就回去。”
客氣小心得像個外人。
他進了客廳,看到保姆們正在收拾桌上的吃剩的瓜果點心,顯然家裡人在吃過晚飯後又圍坐一桌吃喝閒聊了很久。
路過他的家裡傭人全都隻當路過一個擺件,連個招呼都不打。
霍初宵反倒怕自己礙事,匆匆洗漱就回到二樓最角落的臥房休息了。
他吃了兩片安眠藥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淋一夜雨的後果來襲,他感冒了。
不過下樓時打了兩個噴嚏,又被奶奶嫌棄:“噢喲,怎麼大夏天的還能傷風嘞,離我老太婆遠點,可彆招上我……”
陪老太太吃早飯的大伯也衝他擺擺手,趕蒼蠅一般:“初宵啊,有病就趕緊看病去,你奶奶這麼大年紀了抵抗力弱你不知道啊?也不懂心疼心疼老人。”
霍初宵隻得道了歉,他的早飯自然沒人準備,在家待著實在沒趣兒,就乾脆直接去了公司。
早八點,他幾乎是最早簽到的員工。這一年來始終如此。
霍初宵簡單吃了個雞蛋,喝了杯感冒衝劑就開始工作,忙著把昨天父親扔出來的那份策劃案修改成型。
他一直忙到下午一點,走出辦公室時職工們早都去吃午飯了,辦公區域空蕩蕩,沒有人哪怕敲敲門問他去不去吃,用不用幫忙帶飯。
習慣了。霍初宵心說,習慣了就不會往心裡去。
把策劃案重新遞交給父親,他乖乖站在一旁,連打個噴嚏都要看父親臉色。
氣氛沉重的總裁辦公室隻聽得到一頁頁翻看文件的嘩啦聲,霍初宵垂頭看著地板,頭腦放空,開始想象腳邊的那塊汙漬看起來會像多少種圖形。這是他不拿畫筆後為數不多的消遣遊戲了。
數到第十七種時,父親“啪”地一聲把策劃案扣在桌上。
霍初宵眼含期冀地看他。
父親喝了口茶,態度不像往常怒斥他時那樣冷硬。
“……這策劃案,是你一個人寫的?”
霍初宵飛快地點頭:“您昨天說的地方我都改正了,還參考了往年的……”
“沒有人幫你?”
“當然沒有啊,我……”霍初宵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想說我在公司還不如清潔工有存在感,誰會好心幫忙?
可父親卻一拳擂在書桌上,茶杯都跟著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