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落地,儘皆無聲，現場陷入前所未有的震動靜默。滿屋數十人，都在等那個少女的答案。
她是震動計算機界的傳奇,是大家齊聚於此的焦點。她是光芒是魔法是希望,身上係著的是無數大人物的關注,一句話能改變的，是無數人與企業的未來。
杜詩怡就在這樣的沉默裡抬眸。
局麵至此，她也無儘感慨，但感慨不等於感動,再如何敬服於眼前人的心性與氣魄,她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唯有開誠布公。
那是對於這份猶如巍峨山嶽的誠意，最認真的尊重。
她同樣,在商言商。
所以她定定望向對麵那位坐姿筆挺而眸色深沉的董事長,輕聲給出了公開而正式的回應。
那是今晚與他初見麵時，她曾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
“抱歉了,主要還是希望能拓寬知識麵吧。計算機的研究方向浩如煙海,我想要儘力嘗試多一點的領域。”
點到即止，彼此都懂。
這是她的，最終答複。
***
杜詩怡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她一手開了燈一手放下包，換掉正裝與高跟鞋，終於有時間去看剛剛在路上就一直震動個不停的手機。通訊軟件被消息擠爆了，都是各路朋友看到白承輝翻車的那三個爆炸熱搜過來關心情況的。等她回完這一大波，才看到最下麵三條。
先是鄭飛揚發了條語音,聽起來像是正癱在床上,整個人都是大寫的憂桑：
“怡寶……備采完工作人員也和你說了吧……明天要來咱們住的地方拍攝……我……我……好難哇……”
杜詩怡眨眨眼，也按過去一條語音：“怎麼啦？你直接讓他們去宿舍拍就好了嘛，室友不想出鏡的話可以提前回避一下？”
——她估計俞誠那邊才是真的難。不想暴露家世什麼的,果然頗多掣肘，這會兒應該正連夜折騰著搬東西，從俞家老宅換去稍微“樸素”一點的房子暫住呢。
——啊或許，如果那個傳言屬實，麵臨同樣境地的，可能，還要再加一個沈昌宏？
她正沉吟，鄭飛揚的消息又飛過來，這回點開直接收獲了一枚炸毛的H大扛把子，甚至背景音裡還有一群男生的爆笑聲，而他就在群眾們毫無同情心的幸災樂禍裡扯著嗓子悲憤——
“天哪！他們當然要回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宿舍環境平常是個什麼德性啊啊啊啊他們絕對有多遠躲多遠才不會陪著我一起麵對鏡頭！！！我跟你講現在桌上堆了三塊插線板四桶零食五個書包六台電腦，地上堆了七個箱子八個臉盆九摞書十個快遞盒，連我們土著居民都是需要謹慎通行的狀態，何況不熟悉路況的攝像大哥！我真懷疑他明天能在這裡精準的找到地方下腳，我更懷疑我明天不會被老曹精準暗殺啊啊啊啊——！”
杜詩怡：噗。
她沒忍住，直接笑噴在了電腦前，好不容易才直起身，彎著唇角回複：
“去吧少年，大掃除，你值得擁有。”
鄭飛揚：“救命啊！夭壽啦！一晚上誰能把這屋子收拾的能見人嘛！！！堪比拳打大雪怪腳踹哥斯拉，節目組根本就不是來錄VCR而是在逼我創造奇跡啊啊啊啊——！”
他生無可戀的從床上爬起來創造奇跡去了。
而杜詩怡帶著眉眼間還未消散的笑意，邊去臥室裡拖出一隻空的行李箱，邊點開了下一條消息。
還挺巧，俞誠也在關心這件事情：
“小詩，你的東西大部分還留在宿舍吧？這一周需要帶的肯定不少，用不用再回趟學校？”
這倒還真問到點子上了。已經換回休閒裝的杜詩怡從玄關旁的櫃子裡找出運動鞋，同時低頭打字：“嗯，我現在就回去。已經準備出門了。”
那邊回複很快：“我送你。”
“不用啦不用啦，我自己打車去就行。”杜詩怡連忙語音過去，“這麼晚了，彆再額外跑一趟了，導演剛還通知拍廣告要早上八點集合呢。何況你那邊搬家也麻煩，忙完早點休息吧。”
但俞誠堅持，甚至直接撥了電話過來：“搬家也不用我管，我沒事……”
杜詩怡扶額，又不好對他直說。
——你沒事，你爸爸有事啊。
彆忘了彙報答辯結束之後俞正軍是直接過來找她，根本還沒跟其他人有過交流。那位極重視這輪課題、更是極重視永程前途的董事長這會兒應該是還在路上，但一旦到家，立馬就要召集心腹開會——她送彆對方時，無意間聽到他對秘書這麼吩咐的。
而俞誠作為考核全程親曆者，既進了業界頂級的世研部實驗室，又算是最終達成了遠程控製的親手實現，一定是會議絕對意義上的焦點重心，她哪能讓他這個時候跑出來幫她搬家。
不過倒是不用她另想借口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那端傳來了敲門聲，以及秘書小聲而恭敬的對二少彙報董事長召令十一點開會的決議。
俞誠：“……”
他無可奈何的吐了口氣，隻能道彆去準備。
而杜詩怡則是重新看回手機，準備清完消息就去跟丁浩軒說件事。
然而眸光在落到屏幕上時，忽而微微一動。
最後一條未讀，恰好來自丁浩軒。
兩個人其實從前不怎麼互發消息，至少沒有天天找她嘰裡呱啦的鄭飛揚和四年同窗朝夕相處的俞誠來得多。所以杜詩怡點開對話框的時候還有點意外，而看清內容的時候就更意外，因為對方發來的，赫然是這樣一句與現下景況沒有多大乾係的詢問——
“你的最後一輪，準備得怎麼樣了？”
第三周剛結束，中間還隔著四個課題的距離，怎麼突然問這個？
杜詩怡盯著聊天框，有些疑惑，也有些凝神。然而幾乎是立刻，她目光忽然一定，一瞬間眼底眸色複雜翻湧，讓她望著這如同閒聊的一句開場白和它旁邊丁浩軒新換的頭像，生出一種渺渺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她最終斂目打字：
“方案快定稿了，應該下周開始做。”
然後緊接著，不等對方回複，同樣發出了一條看上去似乎沒頭沒尾的詢問——
“你知道了？”
聊天框上方的狀態變成了“正在輸入中”，都是長年寫代碼的，打字速度遠非常人可比，幾乎隻是呼吸起落間，丁浩軒就回了三句——
“嗯。”
“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
“今天晚上，有沒有人去找你？”
再多的不必點透了。就像曾經一出一進實驗屋時的那個隔空對視，他們都懂。
那句話是重點。
那個特意新換上的微信頭像同樣也是。
因為它是，白氏企業的商標。
他用這樣的方式，完成了對暗號一般的聯絡接頭，也不動聲色提醒她小心，或許有人正想要出手對她不利。
杜詩怡斂下心間紛繁湧動的念頭，先回複：
“有，但跟白氏無關。我本來也想問你這個。”
這句話發完。
她又忽而皺眉。
眼底有無數情緒乍起又落，最終快速翻出和俞誠的對話框去了句詢問確認——
“白薇的背景，你跟丁神提起過嗎？”
俞誠估計是還沒進會議室，回複依然迅速，隻是話音裡帶著些莫名：“沒有啊，我隻跟你說過。怎麼了？”
窗外照進來的夜色裡，杜詩怡眼睫掀動，唇線深深抿起，心道果然。
在此之前，她井不清楚白薇的具體家世，能明顯感覺出來是驕縱長大的富家女，卻不曉得是出自哪一個著名企業。但今日白承輝幾番動作，都與白薇有脫不了的乾係，她不信這是巧合。所以在退場的時候就悄聲問過了俞誠，果然印證了心底的那個猜想。
白薇同樣，背靠美妝業大公司，與白承輝毫無二致。
隻是幾乎所有人，應該都井不知道這一點。唯有俞誠這種同樣身處世家圈井且與白氏早年有來往的，才會清楚其中底細。
而丁浩軒……按道理也不會得知這層隱秘。
……但是當然，考慮到他無限神秘又無限浩瀚的消息來源……
總之那兩人的關係剛剛在鏡頭前隱隱露出破綻，他就瞬間反應，即刻串聯，估計彙報答辯的場子一結束就立馬通過不知道什麼途徑去確了認。甚至還與她想到了一處，擔心對方不知道要對付的人是何等強勁背景，特意發消息過來提醒。
在此之前。
她隻知道白承輝出自白氏。
他隻知道白薇出自白氏。
而今天，命運終於將他們推向了交彙點。
終於讓他們心照不宣，兩人要麵對的，是同一家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