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後,溫小婉才知道晉安國後宮的太監,除了買賣的貧家子弟,還有一條來源是不少倒黴的犯官家屬。
對於那些被判了抄家滅族之罪的犯官家屬,晉安國比之之前的幾個朝代國家,還算寬容。
晉安國法律有規定:十四歲以下的未成年男人,不執行死刑。
這些犯官家屬的幼兒和半大少年,可以雙項選擇被罰入教坊司做官奴倌伎,卻終身不得贖,也可以選擇入宮為宦——在幾乎是所有人,都選擇前者時,年僅十歲的聶謹言亳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這簡直就是一千個同類選擇裡的惟一異類了。
這時的溫小婉還什麼都不知道,即使以後她知道了,一時半刻裡,她也不能理解為何聶謹言寧願選擇挨一刀,也不去暫時可以保全的教坊司,更不會懂得這樣一種選擇,對於一個十歲的孩子,有多麼的殘忍。
這時的溫小婉,她已經忙暈了頭。她初嘗了自家主子得寵,她工作量驟增的杯具。
因著昨天晚上,晉安帝龍耀宿在她家主子這裡,今天一早,永孝宮的大門,就被一乾送賀禮的宮女和一眾重新與她家主子攀姐妹,打著探望口號的妃嬪們,擠到爆了。
與溫小婉站在一處的錦藍,低聲與溫小婉說:“看看這些人的嘴臉,當初咱們主子落難時,她們一個比一個躲得快,如今咱們主子才沾雨露,她們又一個一個地擠上來,簡直不知‘羞恥’二字怎麼寫。”
溫小婉悄悄地翻了一個白眼,錦藍說這話的時候,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好像她自己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似的。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誰,打扮得花紅柳綠,找著空子就往晉安帝龍耀眼前鑽啊。
後宮之中,從來都是冰火兩重天的,有好運氣的,就有倒黴的。永孝宮裡,花團錦簇,永孝宮外麵,卻是血雨腥風呢。
溫小婉是到晚上才知道的,她正幫著嘉嬪黃沛鶯卸妝,錦藍出門一圈,已經把八卦打聽得全麵而又細致了。
“主子是不知道,今天一早,聶司公就帶著慎刑司的人,圍了謙美人的芙蓉院,裡外搜了一個遍,您是沒看到,謙美人哭得什麼似的,聶司公是多麼稟公執法的人,哪吃她那一套,到底是搜出了些東西。”
錦藍說得眉飛色舞,溫小婉卸珠花的手,頓了頓,說聶謹言稟公執法,怎麼好像說牛頭馬麵是吉祥物一樣,這麼不靠譜呢。
至於搜出了什麼,錦藍是不知道的。八卦可以八,但涉及到極深的秘密時,她們有那個膽量打聽,也沒有人有那膽量敢說。還是要避嫌的。
打磨得光滑的菱花銅鏡裡,映著黃沛鶯那張似憂似愁似嬌似柔的麵容。她的手指去了甲套,正摁在額頭的地方,。
黃沛鶯的手長得很好,纖長又不顯骨瘦如柴。是那種骨架很小,肉卻頗豐,能包住指骨,把整根手指顯得如蔥白一樣水嫩的形狀。
嫣紅的豆蔻撫在白析的皮膚上,相較出兩種極端的色差,在銅鏡微光裡,卻不顯刺目,反而有一種柔和來。
溫小婉細細看了,經昨晚那一宿,黃沛鶯整個人都像變了似的,可見晉安帝龍耀昨晚的耕耘很到位,這位旱了好久的梯田,終於迎來了一場瓢潑的滋潤,精神煥發了,今兒整整一天,都是笑模樣的——林黛玉變薛寶釵,原來隻是一個賈寶玉就可以搞定的。
今天白日裡,麵對著那麼一堆姐姐妹妹時,也是笑得恰到如處,不張揚不低調,態度不卑不亢得,拿捏得恰到好處。
站在一旁的溫小婉,嘖嘖感歎,怪不得是原裡的女主,真不是自己這女配能比得上的。至少,自己在變臉方麵,絕對不是人家對手,人家一秒換一個,自己最快也得一分鐘。
“聶司公搜了芙蓉院?怪不得……今兒個謙美人沒過來,與我討歡心。”
黃沛鶯最是了解謙美人。
哪怕之前,謙美人在她落難之時,踩了她一腳,可當她一旦複寵,謙美人就會扒上來,沒皮沒臉程度,在整個後宮,可見一斑。
“那個賤人哪兒還有時間來咱們這裡獻醜,這次她若想保全,怕是難了。”
錦藍接過溫小婉遞來的鑲翠金步搖,仔細地放到了立在旁邊,有一人高的檀木梳妝盒的第二層第五夾盒裡,語氣裡掩飾不住的興災樂禍。
“噢?發生什麼事了?”
黃沛鶯揉在額頭處的手指,緩緩拿開。搜宮這種事情,可不是一般小錯誤能惹得來的。雖她們猜不到也不能接著這話問,但憑著錦藍說搜出些東西來,不管是什麼,怕是證據確鑿了。
今天來了這麼多姐姐妹妹的,嗑走了她這兩大碟子瓜子,竟沒有一個和她八卦這件事的,想來定是事發極突然了。
芙蓉院處在宜慶宮。宜慶宮的主位是齊貴妃,位高權重,是後宮裡老牌的勢力派了,又生了晉安帝龍耀的長女晴犀公主,這幾年來盛寵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