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覬費儘心思,終於找到了一個嗜酒的兵卒,在安排了讓心腹手下和他好好的喝了一頓之後,終於得知接走這一批輜重的,竟然是征西將軍的部眾!
這些錢糧,是征西部眾不侵擾莊禾,不縱馬啃咬青苗的交換!
旋即不久之後,便傳來了征西騎兵大破延津的消息……
漢代,消息傳遞的速度受到了一定的局限性,很多事情都是慢慢發酵出來的,若不是衛覬一直都在有意識的收集周邊的各種信息,也未必能夠得知這樣的消息。
然而正是這樣的一個消息,讓衛覬有了一個不太好的猜想……
袁紹和曹操之間,似乎出現了一種變化。而當初一路從河東到了冀州,又從冀州來兗州的衛覬,為的不就是防範著這一天,等著這一天的麼?
隻可惜當初衛家已經顯露出破敗的勢頭,加上又是位於河東,和袁紹勢力多少有些間隔,因此到了袁紹那邊的時候,雖然依舊得到了禮遇,畢竟搶不過早就在袁紹身邊的豫州派,也鬥不過根深蒂固的冀州人,隻能是取了一個巧,到了兗州之處。
不過現在所有的辛勞似乎總歸有了回報,這些年,曹操和斐潛就是眉來眼去,采買軍馬器械就不說了,居然這次還暗中支持征西兵卒襲擊冀州!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而自己上報了這樣一份重要的情報,揭開了曹操的野心麵紗,想必也會得到袁紹的重視,將來功勳之中,必然也有衛氏的一份!
“來人!”衛覬將桌案之上的巾帛封在竹筒當中,招來了一名心腹,交代了幾句之後,便讓心腹帶著竹筒走了。
衛氏……
衛覬看著手下遠去,臉上露出一些猙獰之色,他與征西有不共戴天之仇,既然可以抓一次征西的痛腳,又怎會心甘情願的將其放過去?
可是,心腹手下走了沒兩天,衛覬在濮陽街道上就碰到了一名不速之客。
荀。
“子覦這是往何處去?”荀溫文爾雅的帶著笑,就像是人畜無害的謙謙君子,在華車之上點頭致意,對著衛覬說道。
“啟稟令君,在下正要去查看北倉……”衛覬拱手回答道。
荀點了點頭,一隻手挽著袖子,一隻手相邀道:“正好,某也是去往此處……不知有幸與子覦同車而行?”
“這個……”衛覬有些遲疑。
荀依舊是那副笑容,連嘴角翹起的弧度都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衛覬卻似乎有些不太妙的感覺。荀坐在車上,依舊伸著手,紋絲未動。整列車馬也停在街道旁邊,一旁的護衛也是紋風不動。
若是禍事,便是就算是不坐車就能躲得過去?
衛覬咬了咬牙,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拱手說道:“如此,在下便僭越了……”
荀伸出手,扶了扶衛覬,笑著讓衛覬坐好,說道:“主公曾讚子覦膽大心細,勇於任事……某亦聞夏侯將軍對子覦多有讚許之言,欲核評為上也……”
衛覬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拱手說道:“皆為分內之事爾,在下不敢居功。”
“分內之事……”荀點點頭,忽然抬頭指了指街道一旁的酒樓,說道,“……據聞有些新式菜肴自河東傳於此酒肆之中,不知子覦可曾品鑒一二?”
衛覬心中一跳,下意識的搖頭說道:“未曾吃過。”
“可惜了……”荀就像是在說一些什麼家長裡短一樣,“子覦若是有暇,不妨試試……這桃樹芳華,倒也夭夭……”
“……桃之夭夭……”衛覬看著街道旁的桃花,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桃花之上鮮紅如血……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不知不覺便到了濮陽府衙之處,夏侯已經早早的在府衙門口等候。
一行車馬停下,衛覬連忙先行下車,向夏侯行禮,然後再向荀告辭。
“不忙……”荀淡淡的笑著,阻止了衛覬的離開,說道,“夏侯將軍也有事要找子覦,且不妨稍駐片刻……”
“這個……”衛覬眼珠轉動著,察覺情況脫離了他的控製,但是夏侯的護衛已經往前了兩步,站到了身旁,也就不由得衛覬做主了,隻能是跟在荀和夏侯的後麵,進了濮陽府衙之中。
三人坐定,荀看著衛覬,沉默了片刻,低低歎息了一聲,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小件的物品,擺放桌案之上。
衛覬瞅見了,眼角不由得一跳。
一節竹筒。
在竹筒的頂部還有些火漆,隻不過現在火漆已經破除,露出了一點點的巾帛出來。
“子覦可知此物為何?”荀淡淡的說道。
見自己的行跡已經揭破,衛覬也不再掩飾,在桌案之後正坐著,扯開了麵皮,沉聲說道:“某乃袁公之下,出任兗州風聞使,自有查聞上報之責,怎麼,令君對此有何疑問,亦或是某所言不真?”
“嗬嗬……善……”荀沒有想到衛覬倒也如此光棍,笑了笑,說道,“子覦直爽,倒也省卻不少口舌……隻是不知子覦為何背棄主公?至主公仁德於無物?”
“曹公,某亦敬之!”衛覬坦然說道,“不過某任袁公之職於先,拜曹公麾下在後,自然需以袁公為重。”
“明白了。”荀點點頭,對於衛覬企圖用袁紹來壓製場麵的言語置若罔聞,轉頭對著夏侯說道,“此事便煩惱夏侯將軍了……”
夏侯點點頭,沉聲說道:“來人!衛從曹染疾,突發癔症!速送入側廳,令醫師前來就診!”
衛覬跳將起來,怒聲說道:“汝等豈敢!需……”
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幾名夏侯的護衛撲了上來,朝著衛覬的腦後就重重一掌擊下,當即將衛覬擊昏,然後像是拖拽死狗一般給拖了出去……
荀和夏侯兩個人坐著,就像是兩尊雕像,一動不動。片刻之後,一名醫師到了堂下,叩首稟報道:“啟稟使君,這……這衛從曹疫疾凶猛,藥石無效,已是……已是不祿了……”
荀微微揮了揮手,示意醫師下去,然後歎了口氣說道:“子覦命運多舛,著實令人扼腕!夏侯將軍,不知子覦在濮陽可有家眷,亦或親朋好友?”
夏侯說道:“衛從曹素喜清淨,並無好友,家中唯有一妻一妾,另有一子……”
荀說道:“子覦為曹公操勞得疾,曹公理應照料其妻子……夏侯將軍,便煩惱遣人協助規整子覦後事,三日之後,便隨某一同返回許昌……”
夏侯連忙應下,然後低聲說道:“文若,誅殺此獠固然解恨,不過……”
荀捋了捋呼吸,微微抬起下顎,示意了一下桌案上的竹筒,笑著說道:“夏侯將軍且放寬心,不是還有此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