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9章人心如秤(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10005 字 7個月前

大漢當下還沒有化學染色劑,所以這一類的食物基本上都是植物染色,有些類似於後世的五色糯米飯。

『五方天尊!』

『五方天尊……』

信眾施禮,譙並回應,發放一枚『善食』。

這一類的雜糧炊餅一般分為五色,但是每一天之內隻會分發某一種顏色的炊餅,一方麵是為了不會引起一些強迫症或者選擇症的糾紛,另外一方麵也是為了大量製作起來比較方便。

每月逢五發放。

這種五色的雜糧炊餅,被稱之為『善食』,或是叫做『德餅』,代表了五方上帝教的善行和功德,不是很大,也就是三指大小,比市麵上一般的炊餅都要小很多,用作飽腹是有些聊勝於無,但是重要的其宗教意義……

以及對於普通民眾的吸引力。

這是五方上帝教的與之前道教根本性的轉變。

也和佛教不同。

曆史上的佛教和道教,其宗教性質是從上往下的,也就是統治者喜歡某個教,然後推崇某個教,隨之某個教就盛行。

佛教道教都有戒律,可是這些戒律有時候他們自己本身都不遵守。

有講究,又不完全講究,有規範,但又不是都規範,屋內是一種樣子,在外施粥又是另外一種樣子,慈悲向善是一個樣子,放貸侵田又是另外一個樣子。就像是官吏之中有那種表麵上大喊著要清廉,不能腐敗,在和尚和道士之中,也有一些是表麵上吃素,說要行善積德,背地裡麵則是大魚大肉,禍害地方。

因此,很是矛盾。

五方上帝教就沒有這麼繁瑣,也沒有這些矛盾,而沒有這些矛盾的主要根源,在於五方上帝教不接受土地的供奉,而且也不許持有土地。

其他的物資可以,比如布匹,糧食,錢財,亦或是其他用具。

這也符合大漢的道德觀念,畢竟土地名義上是天子的,將土地供奉給五方上帝,是不是代表著藐視天子啊?

而斐潛砍下的這樣的一刀,就直接切斷了五方上帝教成為另外一種形勢的大地主的可能性……

一腳將五方上帝教從統治層踢下來,自然就變得更加貼近於民眾了。

就像是這個『善食』,也就是很普通的五色炊餅,沒有那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也沒有什麼類似於士族飲食的規矩,想要的就排隊領,不想要的直接走,不必龍含珠,也不用鳳點頭,現場吃也行,帶回家也可以。

斐潛覺得,宗教應該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是一種向善的行為的弘揚,而不是整治出各種規範強加給民眾,要求民眾變成為什麼都不能想,做什麼都是罪的羔羊。

換句話說,斐潛當下,完全不需要宗教提供統治上的輔助,倒是需要宗教在傳播性上再加強。

曆史已經證明了,神佛救不了華夏,唯有華夏民眾自己救自己。

隻不過斐潛這種對待宗教體係的態度,使得譙並當下頗為尷尬,並且心中多少生出了一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譙並沒有參加考試,甚至也沒有去走普通官吏的路線,他走的是宗教路線,原本他以為是一條捷徑,但是他現在發現這條路似乎快到頭了。

即便是譙並一再鼓吹斐潛是五方上帝教的在世真人,依舊隻是在中下層的民眾之中得到了認可,而一旦往上層走,五方上帝教的影響力便是迅速變得薄弱起來。

階級之間是有鴻溝的。

五方上帝教不能擁有土地,那還怎麼混進地主階級之中?

再加上又沒有類似於五鬥米那種****的體係,故而五方上帝教就迅速的平民化了。

這也是斐潛的本意。

本來皇權和相權都已經是打得你死我活了,再加上一個第三者宗教,豈不是如同漢代政壇當中清流、外戚、宦官一樣,打得人腦袋都變成狗腦袋?

宗教,本身就是人類在對於一些自然現象無法解釋的神秘化。與法律、道德、習慣等一樣,宗教也是一種社會現象而已,並不是萬能的膏藥。

在古代社會,由於生產力低下,人們的生產與生活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自然界的支配,人們認為收成的好壞、人口的興旺,都是由某種超自然的存在決定的。原始人把自然界的事物人格化,並賦予它們以『神』的力量。

然後會在很長一段時間之中,在封建階級的社會裡麵,普通民眾因為知識的缺乏,對於如何會產生出奴隸與奴隸主、農民與地主、富人與窮人的現象不可理解,他們會以為階級的差距也和自然力量一樣,是完全異己的、神秘的,被自然必然性所支配,所以才有了宗教的崇拜和對於神秘的信仰。

對於大多數的士族子弟來說,尤其是比較聰慧一些的士族子弟,他們知道天子到底是怎麼來的,董仲舒最開始的時候是怎麼搞的,以及怎樣才能壓製民眾,愚弄百姓,固化自己的階級,達成生生世世代代相傳的目的,所以大多數的士族子弟不信宗教。

而這些事,譙並沒能完全想明白……

之前在五方上帝教成立初期,譙並、韋端、種劼三人,商議研討出了五方上帝教的教義,教規,以及相應的架構等等,可是現在,韋端成為了參律院的院正,種劼據說明年準備升任接替令狐邵的學宮大祭酒的位置了,而譙並他自己,依舊是五方上帝的大祭酒。

至於斐潛是啥?斐潛是五方上帝那什麼什麼的真人……

善食發完了,沒有領到的,也不鬨騰,自行散去了。

五方上帝道觀的四周,街巷之間行人如織。

周邊有兩三個居民眾多的裡坊,所以很多信眾都喜歡帶著自己的孩子前來道觀這裡,或是參拜五方上帝,亦或是乾脆休閒娛樂,畢竟在道觀周邊的攤販不少,買些日常用品,亦或是零嘴吃食,都是冬日裡麵家庭之中的一種歡樂。

長安當下是繁華富庶的,而這種繁華和富庶,在和幾年前對比起來,尤其是和其他還處於戰亂之中的郡縣相比較起來,更顯得彌足珍貴。

譙並抬頭四望。

入夜後的萬家燈火,在城市的夜空中映襯出熱鬨的氣息來,以長安為中心,斑斑點點的蔓延,陵邑,周邊的軍營,城外的驛站,大小的村莊,還有遠處定然是日夜都通明的青龍寺,似乎成為了刺破黑暗的利刃,又像是華夏文明的華光。

譙並看著,想著,然後在心中微微歎息。

有時候,機會就是這樣,一旦錯過,就像是從手指縫隙當中漏下的金沙,混入了砂礫之中,想要重新再找出來, 便是難比登天。

譙並不是沒有想過要改變。

可是他底蘊不足。

韋端,種劼,都是擅長於經文,並且都有一定的民生執政能力,而譙並自己麼,擅長『讖緯』,精研『微言大義』,之前在川蜀的時候,最喜歡就是畫個符……

畢竟當時張魯的五鬥教還是非常盛行的,在川蜀之中的劉焉都是五鬥教的信徒,嗯,或許應該說劉焉隻是癡迷五鬥教的聖女?

至於那些畫出來的符究竟有沒有效用,這個麼,就像是後世某陰表示是經濟磚家,股票搞手,跟著趨勢畫張圖,搞個模型就能賺大錢的行為是一樣的……

真要是畫符能有一點點的效用,譙並當下還至於要拋頭露麵拉粉絲,為了自己將來前途而發愁麼?

眼見著他人一步步高升,自己卻一直在原地踏步。

自己家中小孩也一天天的大了,總不能讓自己的小孩依舊跟著畫個符罷?

怎麼辦?

他舍不得當下手中的權柄,又沒有足夠的能力更上層樓……

夕陽落下,譙並麵帶微笑,背手而立,道袍翩翩,長須飄飄,看起來仙風道骨,很是出塵不凡,可是又有誰知曉,其實他心中焦躁不安,思緒不寧,充滿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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