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家族紮根在上庸,已經有接近四十年了。
申氏一族當年從南陽遷徙到了上庸的時候,基本上來說就是一窮二白。家族之中還存留有當時的苦難記載,說那個時候七個兄弟姐妹連一間像樣子的避風遮雨的房子都沒有,隻能落腳於茅屋之中。
可是現在,申氏家族的勢力已經是遍布了整個的上庸,有兩千七百一十四戶隸屬於申氏家族,有牛馬合計二百四十二頭,至於其他的資產麼,比如店鋪倉庫等等,不勝枚舉。
對於這麼多的財產究竟是怎麼來的,申氏兄弟當然表示是他們辛辛苦苦賺來的,要不就是他們的父輩祖輩勤勤懇懇積攢下來的……
隻不過若是讓申氏具體表明一下究竟是怎樣的辛苦,又是如何的勤懇,最好能先富帶動一下後富的時候,申氏基本上就會立刻翻臉,叫出小弟來砍殺這些不開眼的敢提這種問題的家夥。
因此驃騎將軍的爵田製,幾乎就是要了他們的命一般!
和長安三輔的一些還可以靠或是政治,或是商貿轉型的士族子弟不同,申氏因為本身並不是在政治圈子之內,又相對來說位置比較偏遠一些,在上庸地區也就自然隻有拚命的撈取土地類型的資源,而這些土地類型的資源就成為了當下申氏最大的痛。
申氏蠢麼?
並不蠢。
若是真的愚蠢,申氏家族也不可能在上庸之地積攢下這麼多的產業。
但是在某些方麵上,申氏家族也確實不聰明。
這種牽扯到了自家小錢錢的事情,自然不是什麼隨便可以放棄的,申氏兄弟可是用心得很,知道了那個凶神惡煞的張遼被斐潛調走了,然後來了一個山東降將李典,再加上聽聞李典之前是在陰山之處訓練新兵,膽子也就略微放開了一些。
野戰軍的將軍和新兵營的將軍,若是比較起來,當然會覺得野戰的更凶,新兵營的脾氣多少會好一點。
主要是訓練騎兵的,到了上庸這裡多山的,料想著施展不開,所以多半是被驃騎貶了的?
申儀忽然意有所指的說道:『兄長,這新來的李將軍又是宴請各處氐人王,從午時開宴一直吃喝到了半夜,據說宴後還有博戲為樂……』
申耽安坐於位,緩緩的點了點頭,明白申儀的意思,不過還是問道:『知道在宴會上都說了些什麼?』
申儀回答道:『這李將軍新來,也沒帶多少自家下人,所用皆為南鄭之中的火頭庖丁……反正用了外人,這席間具體談了些什麼,也很快會有消息……不過既然在宴席用了外人,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密議。』
氐人王楊千萬和王貴被擊敗,也等同於打垮了氐人的脊梁,現在至少短時間內氐人是無法集合於一處,形成什麼大聯盟的,或許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斐潛才派遣了李典前來代替張遼。
以張遼在氐人之中的凶名赫赫,有張遼在,氐人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但是氐人也同樣不會有什麼心思和漢人做生意,即便是張遼表示不會隨意殺氐人什麼的,氐人依舊不敢去。
漢中也是一個小盆地,南鄭一帶的漢人雖然多,但是麵對突然增加的各種商業上的需求,多少有些人力不足,氐人無疑就是最便宜的勞動力。
因此張遼走了,李典來了,然後一到了漢中,就開始拉攏這些氐人。
這其中的關聯,申氏兄弟自詡看得清楚,也就多了幾分想要在其中搞些名堂的心思。畢竟之前氐人作亂,申氏兄弟都不敢和氐人聯係的太密,唯恐被氐人連累,現在李典擺明了是要緩和關係,那麼申氏兄弟當然也就可以順水推舟表示響應李典號召,追隨李典的步伐雲雲。
重建關係網,擴大交際麵,這僅僅是第一步。
『見麵可以,但是絕對不要說一些什麼重要的事情……』申耽思索了很久才說道,『這些氐人現在都沒有了膽子,保不準轉頭就會將我們出賣給姓李的……就算是找他們,也隻談些商貿之事好了,鹽茶什麼的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能說……』
申儀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有了第一步,當然就有第二步。
看著天上雲卷雲舒,申儀似乎又想到了一個什麼,往申耽的位置稍微傾斜了一些,低聲說道:『兄長,那些……舊卒……』
『慎言……』申耽看了一眼申儀,然後才用很低的聲音在說道,『張文遠軍律約束甚嚴,南鄭兵卒多有畏懼……故而也不敢表露太過……不過若是這新來的李將軍喜好玩樂的話,倒是可以重新去聯絡一二……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還是要謹慎行事啊……』
兄弟兩人對視一眼,又是沉默了下來。
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這種壓抑的生活,已經讓申氏兄弟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謹慎,小心,這倒是也沒有錯……』半響之後,申儀說道,『可是這也不成那個也不得,難道真看著這爵田製一點點的砍到我們頭上來?』
申耽沉默了許久,方緩緩的說道:『之前張氏下場,你也看到了……如今驃騎勢大,兵鋒強橫,就連曹孟德都不敢輕易舉動,何況是你我兄弟二人?所以我覺得麼,這當下局麵,若是你我企圖為亂,那麼定然是不免步了張氏後塵……我們必須走正道,一步都不能錯……』
『那到底要怎麼做?』申儀追問道。
申耽仰頭望天,忽然說道:『這天氣……你有沒有覺得……似乎好久都沒有下雨了?』
……(╯-_-)╯~╩╩……
錫縣城外,有一廢棄的墩堡。
此處原本是一個軍事用地,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或是什麼變動,導致這裡的墩堡廢棄了。後來在黃巾之亂的時候,一些流民到了這裡,見墩堡多少還有些樣子,便是在這周邊開墾荒地,駐留了下來,轉眼也過去了好幾年了。
天色將明,當陽光還沒有照到墩堡之上,幾隻公雞就已經是蹦躂上了高處,扯著脖子開始打鳴。
四周的田地上籠罩著薄薄的霧氣,離得遠一些便是隻能看到些輪廓。
吱吱歪歪的聲響之中,一婦人推開了像是在下一刻就會自己垮塌的破舊房門。
門外的一條廋狗連忙將尾巴搖得跟風車似的,腆著臉就往婦人腳下湊。
『去去去!』婦人朝廋狗虛踢了一腳,往外轟了一下。
廋狗嗚嗚有聲,便是蹲在了門外的幾塊木板下麵,守著它麵前半拉破爛的瓦罐。
華夏土狗沒那麼嬌貴,饑一頓飽一頓似乎都是常態,甚至這些家夥還能自己去找些吃的,又是及其擅長察言觀色,既不挑食,也不用像是伺候老子一樣的照顧,嗯,說不得有的人連伺候老子老娘都沒有伺候狗子上心……
流民,土狗。
破土房。
但是至少是一個穩定可以居住的地方,這就已經讓這些人很滿足了。
男丁都要做重勞力,能多休息片刻就是多休息片刻,因此大部分這些雜事,都是女性來做。
婦人揉了揉朦朧的眼睛,準備開始烹煮吃食。
這一頓,就是要抗一天,然後等晚上收工回來才能吃第二頓,當然吃完第二頓便是立刻要睡覺,一來是天黑下來燈油費錢點不起,另外則是一天勞作下來不管男女都是精疲力儘。
尤其是這幾天都沒有下雨,禾苗要澆灌,男的固然是重勞力,女的同樣也要一趟趟的挑水灌既,若不是張縣令讓人修了些水渠,說不得更是天天就都要將人累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