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四鄰的門戶也陸陸續續的打開,或老一些或年輕一點的婦女走了出來,有的打著哈欠,有著撓著頭,相互打著招呼,都開始忙碌起來。
墩堡之中,大概是居住了三十來戶。
『王家那口子,』一個婆子湊了過來,一邊手裡忙碌著活計,一邊說道,『你說這怪不怪罷……這前些天罷那些當兵的在外麵嘰嘰歪歪喊號子吵死個人……可現在那些當兵的不在,卻還真個不習慣……就像是少了點什麼似的……』
那婦人將手上的水甩了甩,點頭說道:『可不是,要說這些什麼當兵的還真是有些不一樣,又是精神又是聽話,走起路來也是有勁,比當年那些河洛北軍都看起來好不少……』
老一些的婆子說道:『誰說不是,他們軍營在這裡啊,我們住著可放心……這兩日聽說是搞什麼行軍拉練,人都走空了……現在就剩些原本郡縣的,那些郡縣兵就不行了,愛偷雞摸狗什麼的,你家旺財可是要看住了……我聽說前麵的都被他們偷了好幾條狗吃了去。』
『就是,我說覃家的,你家裡也要養條狗子,也不費些什麼,飯多一口就是了,要不然彆說那些賊子,就算是野地裡麵的黃皮都說不得摸上來……有狗就好多了,有些什麼動靜一叫喚……』
婦人將火升起,然後伸伸腰,抬眼看了看墩堡外邊的田地。
那是他們的希望。
麥種和豆子都種下了,就等著澆水生芽。
想到這裡,婦人不由的又轉頭看了看河邊的那個小水車。在她眼中,那些簡陋無比的水車,是那麼的可愛……
當然,如果能飛快的轉動起來,那就更可愛了。
水車和水渠,都是之前張縣令專門派工匠到了這裡修建的。
開春以來一直沒有下過雨,所以河中的水流也比較小,修水車的時候是按照往年的水位修的,因此略微修高了一點,使得如今河水變成了在水車葉片下麵流過,根本就沒帶動水車,也就自然沒有水流到墩堡下方的田地之中的水渠裡。
這一點讓墩堡裡麵的人很是煩惱,他們又派人前往了錫縣找了張縣令,想要將水車調整得低一些,但是工匠也是有很多的事情,不可能說是隨叫隨到。
『意?覃家婆啊,是不是我眼花了?那水車好像是在動了!』婦人聲調揚起,顯然很是興奮。
另一旁的婆子一聽,也趕緊望去,水車確實在緩緩轉動,兩人便是高興的往下跑,朝著田地邊上的水渠走去,結果看見水渠裡麵依舊是乾的……
兩名婦人便是一愣,對視一眼之後就朝著河邊小水車走去,才走了沒有多遠,便是突然叫了起來,『有人!那邊有人!』
霧氣朦朧,婦人看到水車下方似乎有人影晃動,便是緊張起來,再往前奔了幾步,便是越發看的清楚了,竟然是在墩堡下遊的尪溪村的人!
河水的水位似乎高了一點,才堪堪能推動水車,但是很顯然下遊的尪溪村也同樣缺水,所以有幾個人正在將水渠的入水口堵住,好讓河水繼續往下流淌,而不是被分流到墩堡的水渠之處。
『有人偷水啊!』
『快來人啊!』
『尪溪村的人堵了我們水渠啊!』
婦人的尖叫聲在清晨之中特彆的刺耳,也像是捅了殘破墩堡的馬蜂窩一般,頓時嗡的一聲就奔出了不少人來。兩個婦人也沒等著墩堡後麵的人出來,已經是撲上去扭打起來,連抓帶咬還帶打,但是兩個婦人能夠有多少氣力,很快就反被尪溪村的人打了回去。
可是片刻之後墩堡裡麵的男人就拿著鋤頭木鏟糞叉趕到了,雙方二話不說就戰在了一處……
……━((*′д`)爻(′д`*))━!!!!……
張章剛在縣衙之中,取了行文批閱。
『不好了!』有衙役急急奔了上來,一頭的汗水,『稟令尊,墩堡和尪溪村的人為水爭鬥,死了五六個了!』
張章頓時一愣,旋即將手中的行文扔在了桌桉上,『巡檢在何處?回來了沒有?』錫縣原本是沒有縣令也沒有巡檢隻有縣丞,但是後來張遼魏延等人重新收複了漢中之後,縣丞因為牽扯到了張則之事,就被收監處置了,張章則是被調到了這裡,並且補充了一名巡檢和五名巡檢兵。
『縣尊,巡檢還沒有回來。』衙役說道,『要我叫人去找巡檢回來麼?』
張章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算了,在墩堡之處還有駐兵,叫上他們也是一樣!』
巡檢前兩天上報說發現在城外有匪賊殺人,便是帶著人手去查桉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作為農學士出身的張章,明白農業對於一個地區的重要性,因此對於周邊的農業水利都非常的重視,但是他沒想到反而引發了更大的問題。
墩堡是流民,尪溪村的人則是本地居民。原本一個在上遊一些,一個在下遊,流民最早到了這裡的時候,多多少少也給尪溪村的人造成了一些影響,不過問題都不是很大,隻是略有些私怨而已,但是沒想到在這次因為爭水爆發了械鬥。
張章在給上遊的墩堡修建水車的時候其實已經考慮到了上下遊的水量分配問題,所以他讓工匠將水車的位置稍微提高了一些,這樣就能保證水流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上下遊都會有水,而不是大部分的水被上遊接走導致下遊的尪溪村的熟田減產。
這是無奈的平衡之舉,畢竟下遊的尪溪村的田畝是熟田,畝產更高,確實應該更先滿足灌既用水,而上遊的墩堡是新開不久的荒田,並且其他的條件也不是很好,水給了太多說不得形成了浪費。
可是沒想到今年水少,漢中這段時間沒有雨水,各地又都是要澆灌田畝,看著田地之中蔫吧的秧苗,便是那個農夫心中都會焦慮,好不容易見到了水位高了些,尪溪村的人卻擔心自己的灌既水會被墩堡的人抽走,便是先一步來堵了墩堡水渠。
世上聖母都死絕了。即便是有個彆的,不是被罵死,也是被害死了。尪溪村的人自然首先想的還是自己村子,自家田畝,至於墩堡的,管他去死。
墩堡山下,有一個兵營。
這個兵營是用來訓練山地兵的,張章原本想著就是讓這裡麵的兵卒配合一下,將械鬥的雙方分開,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來了之後才發現兵營裡麵的兵卒已經被拉走進了山林之中訓練去了,在兵營之中隻剩下了一些日常維護和夥房後勤的普通老兵。
但是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於是張章出示了縣令大印,召集了這些普通老弱兵卒,趕往事發地點。
即便是老弱兵卒,拿著刀槍穿著皮甲戰袍的時候,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氣勢的,爭鬥的雙方很快就被張章等人分開。
在水車之處,橫七豎八的躺倒了一些人,有的已經死去,有的則是在地上呻吟慘嚎著。鮮血流淌在地麵上,然後很快變成了絳紫色。除了這些已經躺倒的傷亡人員之外,雙方人群之中也有不少人頭上臉上身上都是血跡斑斑。
這裡顯然不是戰場,但是這場麵也不遜色於戰場。
『誰動的手?誰帶頭的?』
張章看著自己好心修建的水車卻成為了雙方爭鬥的戰場,多少有些忍不住怒火升騰,大聲的呼喝著。
其實這個時候最佳的辦法,並不是現場追究凶手,而是儘快要將雙方的人勸離,等到離開之後,散亂的這些墩堡流民也好,亦或是下遊的尪溪村的人也罷,還不是隨便派兩三個衙役就能搞定的事?
亦或是這個時候墩堡下方的兵營的兵卒並沒有山上拉練,全員都在,人力優勢之下也可以鎮得住場麵……
可是,人總是有情感動物。
當見到這些傷亡的時候,張章沒能壓抑住怒火,想要秉公執法的時候,雙方顯然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從最開始的應答張章的詢問很快就變成了相互的爭吵,然後又是亂哄哄一陣張牙舞爪指手畫腳,才剛剛被壓下去的情緒又是翻騰起來。
還沒等張章在中間指揮兵卒做一些什麼,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飛出一塊石頭,『冬』的一聲就正砸在了張章的腦門上,頓時將張章的腦袋砸出了一個窟窿,鮮血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