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一章(1 / 2)

流光驚夢 僵屍嬤嬤 7461 字 4個月前

過去發生的很多事情,許亦歡已經想不起來了, 這幾年她的腦子一直不大管用。

要讓許芳齡來說, 那真是要了老命,尤其最初那年她躲在家裡不敢出門, 怕人,怕黑, 怕做夢, 神經緊張,稍有一點動靜都能嚇得渾身發抖, 如臨大敵。

有一天好不容易出去,誰曾想她卻剪了一頭短發回來, 又穿一身鬆鬆垮垮的黑衣服、牛仔褲,晃眼瞧著簡直像個男孩, 再也不見從前的柔美嬌俏了。

許亦歡卻很滿意:沒有性吸引力就不會惹來侵犯,他們誰都找不到借口說我騷了。

許芳齡不明白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起初隻能耐心配合, 極力容忍,但她過度的警覺讓家裡人全變成了驚弓之鳥, 每天過得戰戰兢兢。

因為失眠,某個深夜她待在沙發看電視, 嶽海醒了,起床到客廳喝水, 他見許亦歡縮在那兒, 以為她已經睡著, 當下突然想表達自己的關切,於是去把被子抱來,準備給她蓋上。

誰知她壓根兒沒睡,而且從嶽海走進客廳的瞬間就開始恐懼,渾身緊繃僵硬,眼看這個男人朝自己靠近,她突然放聲尖叫,麵容扭曲,歇斯底裡。

臥室裡的許芳齡嚇一大跳,聞聲忙跑出來一看,嶽海無措地定在茶幾邊,愣愣瞪著眼,張口結舌。

這算個什麼事兒?

尷尬死了。

那以後嶽海再也不敢半夜出現在她麵前,甚至刻意避開碰麵的時機,免得再出什麼亂子,他可負不起這個責。

許芳齡也覺得疲憊不堪,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挨多久,她隻希望許亦歡趕緊忘掉從前重新開始。

可許亦歡顯然不這樣想,她一方麵希望那件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方麵又希望大家關心她的感受,傾聽她的遭遇。

有一天她鼓足所有勇氣試圖向許芳齡傾訴自己心底的恐懼,可當她剛開口,許芳齡卻立刻打斷,說:“你為什麼總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東西?本來都已經過去了,你一直抓著不放,怎麼能好得起來呢?”

許亦歡瞬間聽出這話裡的潛意識——對方不願意分擔她的心理創傷,不願意做她的精神支柱,沒有人願意傾聽那些悲悲戚戚的往事,即便那人是她的母親。

這無疑給她又一重擊。

信任感破碎,許亦歡迅速武裝自己,開始瘋狂攻擊許芳齡,說:“要不是你嫁給嶽海,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你害的!”

許芳齡忍無可忍:“你還講不講理了?啊?這幾個月家裡所有人都要看你的臉色,不管你發脾氣還是發神經,我們半個字都不敢多說,你還想怎麼樣?誰欠你了!”

“就是你欠我!”許亦歡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瞪大雙眼直盯著她:“你彆想讓事情翻篇……你休想!”

許芳齡聞言怒火中燒:“這種丟人的事情為什麼不翻篇?本來就傳得沸沸揚揚,左鄰右裡指指點點,我已經夠抬不起頭了!以後的日子還要不要過?我真不明白你在糾纏什麼,江岩又沒有真的把你怎麼樣,他人都已經死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許亦歡被徹底擊碎了,許芳齡說得那麼輕巧,仿佛否定她受到的傷害就能減輕自己的心理負擔一般。

她多想開口告訴她:不是我要抓住這件事情的,是它每天晚上跑到我的腦子裡,每天晚上我都會看見江岩的臉,他聞我的頭發,扯我的褲子,用手摸我的□□,有時不是他,也會是彆的什麼男人,他們糟蹋我,我拚命地喊啊,哭啊,可是沒有人救我……每一晚、每一晚……為什麼你們都在往前走,隻有我被困在了12月28號……

暴屍荒野,無人問津。

她受不了了,沒得救了。

於是那天第一次自殺,半夜吞了幾十顆百樂眠,被送到醫院插管洗胃。

洗胃可真惡心啊,管子插進喉嚨,也不知灌了什麼液體,反複數次,估計還有導瀉的藥物,屎尿不受控製地排出來,蘇醒以後腦袋疼得好像快炸掉啦!

蠢貨蠢貨,下次能不能找個舒坦的方法?太沒尊嚴了!還有,能彆給醫生護士添麻煩嗎?!

許亦歡上網搜索不給人添麻煩的自殺方法,誰知置頂的頭條卻是全國心理危機谘詢熱線,我去,這也太感人了吧……她頓時哭得不成人樣。

算了算了,私心裡還是想活下去的。

於是出院後她漸漸不再想起那些痛苦的記憶,相關的人和事也刻意回避,絕口不提,就像從腦子裡清除出去,全然忘記。至少從表麵看,她已經逐漸回複到正常的生活軌跡了。

許芳齡很欣慰,終於鬆一口氣。

第二年考上大學,許亦歡離開平奚,去往北方D市念書,之後沒有想過再回來。

三流大學,三流專業,混沌度日。

那時她性格早已變得十分孤僻,對人際關係提不起半點興趣,尤其同學——無論他們多麼友善,多麼可愛,完全無法觸動她建立友誼的願望。這樣最好,省得什麼時候又被拋棄。

一個人在校外租房住,日子過得懵懵懂懂,有時甚至覺察不到自己的存在,世界失去真實感,不知道每天做的事情有什麼意義。

行屍走肉,也不為過。

隻有當受到刺激或精神病發作的時候,她才會從麻木裡突然覺醒過來。譬如看見新聞報導□□案或凶殺案,譬如某日被一個醉酒的男人打量,又譬如每年的12月28日,這天一睜眼她就毫無緣由地反胃嘔吐,接著靈魂被拖回平奚,拖到城南,八樓,那個充滿血腥的客廳,江岩出現在眼前。

耳光,謾罵,被扯下的牛仔褲,被觸碰的□□,天呐,她覺得自己好惡心。

許亦歡的腦子快要爆炸。

那些恐怖的記憶湧入大腦,貼吧裡每一句惡毒的話語都活生生在腦子裡過一遍,全然不受控製。

一開始她想不明白,不斷反複詢問: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我?他們是人嗎,怎麼說得出口……

後來開始懷疑自己:其實他們說的對,我不該跑到江岩家去,是我不自愛,是我自找的……如果當初沒有反抗,真的被□□了,他們是不是就會同情我了?

最終她被負罪感淹沒:我殺了江岩,我害姑媽失去愛人,我害家裡顏麵儘失……江岩真的該死嗎?如果那天我識趣地走開,沒有拿話激怒他,說不定他根本不會對我動手……我居然殺了他……那是條人命啊,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許亦歡被這些矛盾的想法折磨得半死不活,縮在角落裡嚎啕大哭。

瘋掉了,真的快瘋掉了,誰能救救我?

快救救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