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降落速度很快，一座山的高度隻需要幾秒鐘就能落到地上，沈黎睜開眼睛，下一刻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接住了他。
在山腳下，綠藤掙紮著鑽出地麵，拚儘全力延伸後接住他，這條藤蔓帶著翠綠的氣息，不像是大霧後的變異種，更像是十年前的活力植株，沈黎沒有動，他平躺在地上，一股黑色的東西直接被衝出他的身體。
那是沈黎夢中看到的東西，黑灰色的像是霧氣一樣的東西連接著他的身體，在空中沉浮。
這是沈黎在大霧後第一次和身體內的東西麵對麵。
“就是你。”沈黎注視著他，“看來你已經沒辦法控製我的意識了。”
“……棋子。”黑灰色的霧竭力發出人類的話語，“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在你體內。”
“隻要我沒有離開，那這一次就是，我贏。”
沈黎坐起來，“是嗎？看來你根本就不是自然。”
那條綠色的藤蔓在接住沈黎後就枯萎了，不同於身體內控製長出的怪異荊棘，接住他的東西充斥著生機，翠綠色顏色讓沈黎想起他幼時和父親一起寫生的公園。
“汙染。”似乎是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它在沈黎周圍盤旋，“我要汙染整個世界。”
沈黎是生物學家，也學過環境保護，所以他很清楚，汙染也會造成天災。
大氣汙染會造成大氣變動，產生極端疾風，灰塵還會遮住太陽，水源汙染會造成水循環紊亂，哪怕是轉換後的雨水也會含有有毒物質，森林汙染會導致乾旱，乾旱會連帶影響更多。
汙染是一種完全破壞生態的天災，也是和自然完全對立的災害。
它的意識並不穩定，沈黎隻能聽到它說出幾句斷斷續續的話，但在這種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沈黎還是窺測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那些曹宇天在三次預知中都沒有發現的東西。
這一切的起因確實是三十年前，但要比大災變還要更早一點。
人類在發展中對自然產生影響，各種汙染都在加重，即使人類試圖修複自然也不是那麼容易，自然需要花費數百年的時間才能把這些汙染全部消化掉，最後在某國傾倒核廢水後汙染的規模擴大到難以處理的局勢。
也是在那時候，汙染進化出類似自然的規則意識，開始擴張。
汙染的擴張非常快，自然為了應對這種擴張開始極端反常的誕生應急措施，也就是大災變，在大災變中每個人都記得那場曆史性的大雨，水是一種非常好的淨化物質，可以把集中在一起的汙染物分流，把大氣中的汙染物衝下來。
於是那一天下了史詩級彆的大雨，即使有後果也在試圖一口氣把準備擴散的汙染衝散。
可惜汙染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被清理掉的東西，於是自然開始留後手，它選擇了兩個人，一個來成為應急措施，一個來成為警報裝置，沈黎便是被選擇的應急措施，他被自然選中，不會被汙染，也不會死去，自然會一直保護他。
但也是因此，汙染的意識體恰好看中了這一點，它侵占了沈黎的意識，在一個不會死去的人身體內紮根。
自然保證沈黎不會死，沈黎不死，它也不會死。
這就帶來了兩個後果，一是沈黎身體內出現強烈的過敏反應，二是沈黎的‘黴運’。
“所以，我才會十次出門有九次會遇到下雨天，即使天氣預報說今天沒有雨也會被澆滿全身，因為自然想把你從我身體裡清出去？”沈黎盯著麵前的煙霧，“你不是人，倒是把人的陰險狡詐學了個十成十。”
這也告訴沈黎這幾次他死裡逃生都是自然在保護他，身體內的東西隻是蜷縮在沈黎體內，不會管他死活，因為它特彆清楚沈黎對自然的重要性。
它稱呼沈黎‘棋子’，沈黎就是它和自然抗衡的棋子。
十年後，大災變對汙染的淨化微乎其微，於是開始有奇怪的新生物種出現，這是汙染開始對大地的影響，變化出完全區彆於生態係統的怪異生物，這些怪異生物也在破壞生態係統健康。
自然越發艱難，生態係統穩定起來想當穩定，但一旦被沒有天敵的新生生物侵入就特彆容易被打破，那些入侵物種一樣的新生生物不斷的侵蝕著自然的掌控力，進一步削弱生態循環。
最後壓倒自然的便是那場大霧，就像是沈黎說的那樣，這是一場全球級彆的生態汙染。
生物變異，被編入其他基因，基因失控後轉變成可怕的基因變異體，生態循環岌岌可危，最後自然隻能儘量的維持住沈黎身體內的平衡，讓最後一個應急措施不要被汙染，壓製他身體內的汙染本源，導致沈黎沉睡十年。
十年後沈黎蘇醒，汙染隨即蘇醒，天災開始降臨。
它甚至一開始用極端天氣來引導天災，導致無數人都認為是自然想要清除人類，所以對自然的代稱懷著強烈的憤恨，從來沒有想過這其實是汙染造成的連帶反應。
直到汙水蔓延到河流，沈黎他們才發現不對勁。
“它輸了。”汙染還在說著奇怪的話，“在選擇生物時，它就輸了。”
“植物、動物、人類，這些消耗品無法帶來任何轉變，隻是棋子。”
沈黎聽著它的話並沒有任何激動情緒，他隻是注視著眼前這道黑灰色的霧氣，他的身下白雪皚皚，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似乎就像是它說的那樣，自然一敗塗地，生態係統毀於一旦，生物幾乎全部滅亡，連最頑強的人類數量也銳減到難以想象。
連最後一個應急措施也被汙染侵占，隻要應急措施不死它也不會死，就這樣慢慢的耗下去，總會耗到所有人都死亡，汙染侵占全世界。
沈黎沒有再理會他，他跪坐在地上開始挖掘地上的凍土，在用儘力氣後才把凍土挖開，將枯萎的綠藤從凍土中挖掘出來，他手中捧著枯萎的綠藤，接著站起來帶著綠藤往回走。
自然從未放棄過人類，也從未想過消滅人類，起碼沈黎知道了這一點。
“腐爛、死亡，這個世界不需要生命。”
沈黎仿佛沒有聽到它的聲音，隻是一步步走在雪中。
曹宇天說對了一件事，自然在災難中安置了應急措施，那些應急措施可以幫助人類度過災難，這是因為自然雖然會殺死人類但不會趕儘殺絕，所以會讓少數人類活下來，但其實不是這樣，自然的應急措施不是為了人類，而是為了所有生物。
所以熒光草在永夜中伸開枝葉，為所有生物提供細微的光照；永恒樹在遠離人類的區域一點點滋潤著河流旁的小生物；人魚發出歌聲驅散暴雨，火鳥為世界帶來溫暖。
這是為了全世界，而不是單純為了人類。
人類是自然的一部分，其他生物也是自然，它從未放棄過人類，也不會偏袒人類。
回到集聚地的時候汙染已經重新縮回了他的體內，它再也無法控製沈黎卻依舊縮在這個安全的殼子裡，那是晚上，集聚地的值班人員發現了他，便帶著他回到屋裡，還給他披上了厚外套。
這時沈黎才發現自己的身上都是冰霜，連頭發都結了一層冰。
林奇明跑過來，他一直都很擔心沈黎，所以一直都沒有睡著，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就看到沈黎捧著一株枯萎的植物看，凍土在室溫化開，濕軟的土沾了他一手，他也不在意隻是一直看著。
於是林奇明拖過一把椅子坐在沈黎身邊陪他一起看。
“這好像是藤類植物。”林奇明努力判斷著這是什麼，“……有點像十年前的植物，是師兄發現的？”
“是自然催生出來的植株。”沈黎這樣回答：“你看，它是不是原先的模樣，奇明，我找到辦法了。”
“是嗎？”
“隻要讓自然回來，十年前的植物就會生長，動物們也會恢複，全部都會變回以前的模樣。”沈黎說：“這株植物就是證明，自然的規則很溫吞，它從不會讓一種生物短時間蛻變，隻會推動它們在千百年內一點點進化，這種溫吞保證了生物的安全，也保證了規則的平緩運行。”
林奇明眨眨眼睛，“如果師兄說的是對的，那我們應該怎麼讓自然回來？”
“不知道。”沈黎繼續注視著枯萎的草，“但是我在想一個問題。”
“可以說說看嗎？”
“熒光草應對永夜，驅散黑暗獲得光明；永恒樹應對乾旱，以龐大的身軀蓄水來換取生物存活；人魚可以驅散暴風雨；火鳥是帶來熱量。”沈黎自言自語，“它們都有各自的職責，那我又是為了什麼存在？”
林奇明還在想‘人魚’是什麼，接著就聽到沈黎在說他是為什麼存在。
他被噎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師兄？你？應急措施？”
“我又是為了什麼存在？才會到現在這種程度也要保全我？”沈黎呢喃，“我也沒有什麼特殊能力，就是普通人，奇明，你覺得我哪裡特殊？”
林奇明磕巴了一下，接著試探性的開口，“因為很自信？”
“當然不可能是這個理由。”
“好吧。”林奇明趴在桌子上，他伸手戳了戳沈黎頭上的角，“可能是師兄有一對角，還有一頭藍色的長發和金色的眼睛。”
沈黎轉頭和林奇明對視，片刻後他點頭。
“或許，這也是有可能的。”
“咦？”林奇明眨眨眼睛，“師兄，我亂說的！”
作者有話說：
大概在五章左右正文完結。
如果想看什麼番外可以提前說一下，我現在隻確定了一個if線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