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1 / 2)

荊南枝雖然很努力地想要延長皎皎送給他的那些鮮花的生命,但奈何他怎麼努力,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這些花兒還是枯萎得七七八八了。

皎皎簡直無法形容荊南枝看到最後一枝花也掉光了所有葉子時的表情——他向來榮辱不驚,可那時候捧著枯葉的表情卻顯露出平日難見的幾分迷茫與無措。

皎皎安慰他:“你要是喜歡花,我再拿糕點去郡守府和芍藥姐姐換一些。”

想了想,她不好意思道:“不過這回可能沒法給你再拿一朵牡丹回來了。”

那麼貴的花,拿一次就好,拿多可就真是厚臉皮了。

聽了她的話,荊南枝卻道:“你彆去。”

皎皎問:“可我看你很喜歡花兒。”

怕荊南枝是羞於承認,她大大方方道:“沒事,我這回就去問芍藥姐姐討一些不那麼貴的——用我的糕點能換得起的。”

“……”

喜歡花兒嗎?也不儘全是。不過是喜歡她送的花罷了。

荊南枝不知如何回答,隻能堅持道:“皎皎,你彆去。”

其實是不希望她再去郡守府。

但這想法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更遑論訴諸於口,告知與她。

這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花呀?

皎皎見著背過身又開始刻木雕的荊南枝,一時摸不著頭腦,隻能放棄了再去郡守府討一些漂亮花兒回來送荊南枝的想法。

暑氣消去,桂花飄香的時候,青石街乃至城裡的人也漸漸地習慣了城裡有個“美人南枝”的事情,就像多年前他們也是這麼接受城裡來了芸娘和皎皎這麼一對美貌非凡的母女一樣。

這一年秋日短,桂花糕好像才沒吃上幾天,天氣就急急轉了冷。

天空開始下雪。

皎皎喜歡下雪,穿越前喜歡,穿越後也喜歡。

因為她的生辰就在冬日,天空一旦下了雪,就意味著她離過生辰更近了一步。

夏酉說著要送皎皎的躺椅早已送了過來。

因天氣涼,皎皎找來一床小被褥墊在木質的躺椅上,下雪的夜晚,她就這麼躺在屋內的躺椅上,悠悠閒閒地與芸娘和荊南枝聊天。

大多時候是她和芸娘在說話,荊南枝隻是安靜地聽,不時輕聲應答一兩聲。

屋外在下鵝毛飛雪,屋內昏黃燈光溫暖,芸娘在低頭做著女工。

皎皎怕冷,蜷縮在躺椅上,身下是被褥,身上也是被褥,全身被捂得暖洋洋的。她轉頭去問芸娘,眼睛亮晶晶的:“娘,你是正在給我做新衣對不對?”

不待芸娘回答,她就一副已經料到了答案的樣子,肯定道:“是我今年生辰的禮物對不對?”

芸娘潑她冷水:“猜錯了。”

一處圖案繡好,她低頭咬斷線頭,柔軟瘦削的肩膀在燈光中卻顯得溫婉和讓人安心。處理完一處的繡花,她才抬眼繼續道:“給你的已經做好了,保準能讓你生辰那天穿上新衣服。我現在做的這件是南枝的。”

荊南枝原本正安靜傾聽,此刻聽到芸娘正在做的衣服是給自己的,不由一怔。

“夫人。”他誠懇道:“您和皎皎能收留我一個流民已經讓我感激不儘了,我當不得您為我勞累至此。”

聽他自稱流民,口氣又低下,芸娘心裡不好受。

她聲音溫柔卻堅定:“我還沒謝謝你這半年來這麼照顧皎皎呢。”見荊南枝張口又要說什麼,她無奈搖頭,繼續道:“都快做完了,你想改也改不了,就安心受著吧。”

荊南枝還在遲疑內疚中,忽的察覺左手手腕被一隻溫暖乾燥的小手握了下。

他愣住,偏頭卻見皎皎已經把手又塞回了被窩。

重新把被褥往上拉了拉,確保被褥裡透不進一點涼風進來,皎皎對著荊南枝皺了皺鼻子:“手腕這麼冰,你還天天穿這麼少。”

她語重心長:“荊南枝,你長得已經這麼好看了,冬天穿胖一點也是好看的。”

芸娘聽得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跟著皎皎一起逗荊南枝:“是的,穿上我新做的棉衣,南枝也是好看的。”

手腕被她觸碰的地方如蟻啃噬,泛起些微的癢。

荊南枝指尖蜷縮,用右手把左手的袖子向下拉了拉,向芸娘道謝:“那我就先謝過夫人。”

皎皎卻沒覺得這茬過去了,還在沒心沒肺地說著他手腕的事情。

“荊南枝,你的手腕太細瘦啦。”皎皎說著開始嫌語言薄弱沒信服力,又把剛塞進去的手再伸出來:“我覺得我的手腕都沒你的細。”

她手腕白皙圓潤,往荊南枝麵前一擺,對他道:“把你的手腕拿出來,我們比比誰的更細。”

荊南枝隻粗粗瞥了一眼她的手腕,心下已經對這場可笑的比賽的勝負有所判斷。

他偏頭不看她:“不比。”

皎皎道:“你是不是不敢和我比?”

荊南枝又道:“隨你怎麼說。”

他軟硬不吃就是不與她比較,倒教皎皎吃了癟,興致缺缺地又把手縮回被褥中。

她輕哼一聲,肯定道:“肯定是你的手腕更細,我就是知道。”

爭贏了自己的手腕更粗又有什麼意思?

荊南枝一點都搞不懂皎皎每天腦瓜子裡都在想什麼。

芸娘一邊繼續做新衣,一邊聽他們交談,唇邊的笑容一直沒停下來過。她剛想說兩句,就聽到門外傳來幾聲叩門聲。

夜深,大雪,還有人來訪?

芸娘放下針線,打算去開門瞧一瞧:“總不至於是夏酉有事來找?”

荊南枝耳聰目明,自然也聽到了叩門聲。

他先芸娘一步起身,主動道:“外麵天冷,還是我去看看吧。”

芸娘知道他好意,沒同他爭搶。

她道:“那就辛苦南枝走一趟。”

統共就院子裡幾步路,算得上什麼辛苦。

荊南枝說了句“夫人客氣了”,起身打開屋門,向外走去。

雪籽落在地上,他走在地上,印出一串腳印,心裡想:明日應需早點醒來掃除院子裡的雪,至少要掃除一條供人走的乾淨小路來,免得皎皎摔跤。

叩門聲並不粗魯,甚至在這一個雪夜,聲音輕到了堪稱文雅的程度。

院內的開屋聲響起,門外那人知道有人到來,便不再叩門,隻安靜地站在門外。

荊南枝同樣不問來人是誰。

或許他其實已經隱隱約約猜到是誰。

雪下得無聲,荊南枝的腳步聲是輕的,門外來客安靜等待。

一時間,隻有院門拉開的咿呀聲成了唯一的聲響,打碎了這個雪夜的寂靜。

荊南枝打開門,與院外執傘而立的崔宿白四目相對。

見了是他,溫雅動人的郡守府二公子隻是了然地一笑,繼而客氣道:“勞煩你幫我喊一聲皎皎。”

果然是他。

荊南枝站在門內,冷冷看他一眼,轉身又進了院內。

崔宿白並不在意他的無禮,依舊左手紙傘,靜靜站在門外。

不聲不響,安靜佇立,這時候他仿佛又不是竹,而是一棵鬆。

待聽到有些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崔宿白眼底才浮現出笑。

小小的門簷哪擋得住什麼雪,他傘前傾,撐住小跑過來的皎皎,拂去她發上沾染的雪籽:“見我不必如此急,至少應該再披一件外衣。”

皎皎扶住他伸過來的手臂,被風吹得一個哆嗦。

她道:“二公子第一次來找我,還是在這麼一個雪夜來找我,我怕二公子有急事。”

崔宿白將傘再往前靠一些,近乎全都是在替她擋雪。

不遠處的常青見了,下意識想要上前,但猶豫片刻,還是收回了邁出去的腳步。

雪落到臉上,冰涼的冷。

崔宿白不想讓她在外停留太久,因而沒有與她閒敘太多。

“的確是有急事要同你說。”他輕聲:“皎皎,我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去雍陽。如無意外,最近幾年都可能在那裡。”

……雍陽?

皎皎思索,問他:“是王都嗎?”

崔宿白點頭,同她解釋:“國相來急信召我,我不得不去。”

他歉然:“皎皎,約莫有一段時日不能繼續當你的先生了。”

國相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