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原(1 / 2)

春分時節,一年一度的社日又開始了。

所謂社日,便是燕國人民祭祀土神的日子。社日這一天,全城百姓肄業一整日,郡守崔渠會帶領祈水郡的百姓們到城外的河邊田邊慶祝往年豐收,並祈禱今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

因為活動盛大,又有郡守帶領,祈水郡的百姓們大都會興高采烈地相伴出城參加社日。

去年因幽平郡的戰事和流民問題,郡守崔渠又被召到王都,因此社日並沒有舉辦。等到了今年,流民問題大有改善,殷人又去和越人打仗,祈水郡暫不必憂慮過多,社日便如常進行。

社日這天清晨,皎皎穿著翠綠的新衣站在門口,手裡捧著要祭祀用的食物,轉頭催荊南枝:“快點快點,我們要趕不上活動開始了。”

荊南枝手中同樣捧著芸娘早已備好的祭祀之物,無奈地看著皎皎:“皎皎,活動巳時才開始。”

皎皎道:“哎,一看你就沒正經參加過什麼社日。今天有舞獅表演呢,我們不早點去站前排,站在後排是什麼都看不到的。”

荊南枝的確是不怎麼參加社日這種活動,聽了皎皎的話,覺得說她不過,隻能閉上嘴。

芸娘確認院子的門已經鎖緊,轉身對皎皎和荊南枝說:“走,我們出發去祈水岸邊吧。”

一邊走,她一邊和荊南枝解釋:“皎皎一向喜歡熱鬨,平日裡舞獅這類表演不多,她每年都盼著社日,把社日當做春遊來過。”

對於皎皎來說,社日的確很像是春遊。

燕人多克製,平日活動多克製,唯有在社日這一日,表現得往日更加外放一些。

郡守崔渠領人在農地裡插了幾株秧苗,又洗淨手腳上岸,在早已準備好的祭祀壇前吟誦詩文,虔誠上香,祈求今年祈水郡能得神明保佑,春種秋收,諸事順利。

等他上完香,社日的活動便正式開始。

“社日大吉!土神大吉!祈水大吉!”

有人笑著大喊,周圍民眾便跟著舉起手臂,歡呼起來。

一時鑼鼓喧天,舞獅隊浩浩蕩蕩地在祈水邊跳了起來,從這一頭跳到另一頭,不時還會與前排的民眾互動。

皎皎拉著荊南枝艱難地穿開人群,站在前排,恰巧與一個套著貔貅頭套的舞獅隊員迎麵撞上。貔貅頭套朝皎皎晃了晃腦袋,眨了眨眼睛,這才走開。

皎皎笑嘻嘻,特彆篤定地對荊南枝道:“這貔貅頭套下的一定是夏酉叔叔。”

荊南枝問:“你認得出來?”

皎皎笑:“認得出來。他就是夏酉叔叔。”

舞獅結束,皎皎隨著芸娘將帶來的祭祀物品全都放在祭桌上,提著小籃子又開始四處給人送糕點。交換吃食、共享春日也是社日大家會做的事情。

皎皎發了一圈糕點,當然也收到了不少彆人的還禮,有栗子、糖葫蘆,也有酥油餅和紅豆粽。

皎皎提著小籃子回來的時候,芸娘笑她:“還真是收獲頗豐,今天我們三個全靠你小籃子裡的吃食養活了。”

皎皎小手一揮,十分大氣:“娘和南枝吃得都少,我一起養活你們兩個沒問題!”

她這是第一次喊他南枝……以前明明都喊荊南枝的。

荊南枝略有些不自然,輕聲問:“怎麼突然這麼喊我?”

“上回我在二公子麵前不小心順口喊了你全名,從那之後我就痛定思痛,發誓不能再犯這種蠢問題。”

一個士族流落民間,這在哪裡都是大事,皎皎不願意給荊南枝添麻煩,左看看又看看,見四周沒人注意,小聲湊到荊南枝身邊同他說悄悄話:“所以我決定,我以後要養成喊你南枝的習慣。雖然我覺得你連名帶姓喊起來更好聽一些。”

荊南枝楞:“你覺得我的姓氏好聽?”

“啊呀你說太大聲了,小聲一些。”

皎皎把他的姓氏當做大秘密,聽到他竟當眾直接提及,不由替他捏一把汗。她瞪荊南枝一眼,湊得離他更近一些,才肯和他解釋:“其實南枝兩個字也好聽,但加上姓就更好聽了……荊南枝聽起來,很有風骨。”

“南枝”二字太過柔情,加上“荊”就好許多,三個字連名帶姓一起,才勾勒出完成的一個荊南枝。

——皎皎初次見麵就覺得倔強又很有傲骨的荊南枝。

這是荊南枝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評價他的姓氏。

他此前一直為此姓所累,如今教皎皎這麼一說,居然覺得這名字取得倒也不錯——他那父親倒也不完全沒做一點好事。

他低低嗯了一聲:“你想怎麼喊都可以,彆顧及太多。”

怎麼可能不顧及到。

皎皎撇嘴,不知道說他怎麼辦才好。

社日下午,是需要全城百姓去三昧寺繼續上香的。不過比起祈求豐收,在三昧寺大家更多還是為自己而向佛像俯首——或求姻緣,或求平安,總之求的大多都是私欲。

台階太高,哪怕皎皎走過太多次,在走到一半的時候還是已經喘氣喘的不行。其實這已經比當初好太多,她第一次來的時候,爬了四分之一就開始累倒。

這體力,當初究竟怎麼登山登了三個月去求那桃木牌的?

荊南枝歎氣,站在幾階台階上,側身朝皎皎伸出手:“抓緊我的手臂,我帶你上去。”

清俊漂亮的少年靜靜站在台階一側,身側就是山裡種了幾十年的桃花,這副畫麵無疑是好看的,至少周圍同樣登上的祈水郡百姓們都投來了若有似無的視線。

人麵桃花相映紅不過如此。

芸娘在一旁道:“這樣太累著你了,南枝,我來牽皎皎的手吧。”

荊南枝搖頭:“夫人,我不累的,我力氣大。”

這點倒是沒騙人的,他並不是在逞強。夏酉就常說木匠鋪子裡就屬荊南枝力氣最大,劈木材劈得又快又利落,偏他除開力氣,雕花這種細致活也很拿手。

皎皎當然也知道他力氣大,她曾笑話過荊南枝:長了這副芙蓉麵,又取了如此柔情的名字,誰能想到他還有一副好力氣。

皎皎覺得這點不僅她知道,長樂鄉裡那些喊她“野種”的頑劣兒童更知道。反正自從荊南枝到來後,那些男孩子再也不敢招惹皎皎了。

聽了荊南枝的話,皎皎也不客氣,直接伸手搭上他的手臂。

她笑嘻嘻:“那我不客氣啦。”

搭著荊南枝的手臂,她沒走幾步,又似是想起了什麼,出聲喊芸娘:“娘!你瞧瞧,我的手腕真的比他粗!”

怎麼還記得這個事!

荊南枝惱羞成怒,覺得他好心搭把手拉皎皎還要被她笑話,她當真是個頑劣之人。他一時想要把手抽回來,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動作。

……算了,好歹她還為他求過桃木牌。忍她便是。

芸娘對皎皎說:“你彆鬨南枝。彆仗著他脾氣好就欺負他。”

皎皎回:“就比個手腕,怎麼就欺負他了。”

她道:“好啦好啦,我不開玩笑就是,我們快快上去拜佛。”

九十九階花了些時間,到底還是走完。

進入三昧寺中,入目便是一鼎大香台,香爐裡插滿了約莫不止百枝長香,香台周圍的空地裡俱是正在持香祈願的百姓。

因為祈願的人多,香台中的香也多,百餘枝香一起點燃,青煙嫋嫋而上。穿著暗紅色衣衫的僧人站在香爐旁,看著祈願的百姓,麵露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