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1 / 2)

兩人跑出沒多久,與匆匆趕來的夏酉迎麵撞上。

夏酉一整日都在城中,再加上關注皎皎家的事情,有意打聽之下,比他們都更快知道發生了什麼。

“發生大事了,那牧原……不,那不是牧原……那是魏太子!”

夏酉找他們找了許久,奔波半日,此刻不由喘了口氣。想到打聽來的事情,他神色複雜,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王都來的都尉正在長樂巷搜查你們一家,你們——”

說到此處,他咬牙:“你們快跑吧!”

荊南枝每日要和皎皎去三昧寺祈福,這點夏酉是知道的。今日王都浩浩蕩蕩來了一群都尉將士,一來就是直去長樂巷,夏酉因著往日與城中守衛關係交好,這才從守衛嘴裡撬出些東西。

——原來牧原竟然是魏太子!

夏酉大驚失色之下,卻又忽的覺得豁然開朗,以前許多沒多細想的地方都想明白過來:為何他一直頭戴帷帽、為何他敢不顧孝義與“生父”牧岩斷絕關係、為何他氣度高華不似常人,原來竟是如此!

夏酉是個普通人,他消息在祈水郡再通天,也沒法知道魏太子為何會躲藏到他們祈水郡,如今王都來的都尉為何要對這位彆國太子來勢洶洶。

但他設身處地想了想,卻覺得這魏太子的確讓人難以預料——誰能想到他會頂了雍陽富豪之子的身份在祈水郡藏了將近兩年?貴族士人向來瞧不起商賈,他卻頂著商賈之子的身份,忍辱負重整整兩年!

更嚇人的是,他手裡有牧原的戶帖,是以城裡守衛當初才沒懷疑他的身份來曆。戶帖相當於一個人的身份證明,他拿了牧原的戶帖,那麼真正的牧原如今身在何處?

夏酉簡直不敢再細想下去。

都尉帶人去了長樂巷,但沒有搜查出什麼,長樂巷的小院子裡地下都被翻出來了,卻還是沒找到任何人。夏酉料想這魏太子早已經攜了芸娘離開,他心下為芸娘感到短暫的安心,轉而又開始擔心皎皎和荊南枝。

他們早上去了三昧寺,此刻知不知道城裡發生了什麼?他們又有沒有跟著魏太子離開?

雖然夏酉也是燕人,按理說他該幫著王都的都尉一起抓捕魏太子,甚至應該主動供出皎皎和荊南枝二人的去處,但夏酉自覺自己與芸娘、皎皎、荊南枝三人的情誼匪淺,瞧著王都那些人凶神惡煞的模樣,他竟也覺得皎皎她們跟著一起離開也是好的。

畢竟那是魏太子,隻要能成功回到魏國,應該也能過上好日子吧?

夏酉到處找皎皎和荊南枝,可真找到他們,心底反而涼了一大截:為何他們還沒離開?如那魏太子已經帶著芸娘離開,那皎皎和南枝又要怎麼辦?!

見著皎皎麵色蒼白、神情恍惚的模樣 ,夏酉心裡一酸。

但眼下已經不能再說更多。

夏酉咬咬牙:“城裡你們已經不能再待,趕快趁著他們沒反應過來出城,然後再想辦法去魏國找芸娘!”

荊南枝麵色繃緊,整個人如出鞘利劍。

他握緊皎皎的手,低聲對夏酉道:“請您助我們一臂之力。”

夏酉重重點頭:“我沒法幫你們幫得太明顯,但暗地裡幫你們拖住守衛卻是可以的。”

荊南枝道:“如此已經夠了。”

他抿緊嘴唇:“您畢竟還是要在祈水郡生活的。 ”

夏酉真的是仗義之人。

因著木匠鋪已經被搜查過一回,料想都尉不會再次帶人殺個回馬槍,夏酉大著膽子把皎皎和荊南枝藏到了木匠鋪後頭的木材堆裡。

白日城裡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到處都是臉生的士兵在排問百姓,詢問是否有人見過皎皎一家,尤其是有沒有見過那位自稱是牧原的男人。

夏酉在外頭逛了一圈,聽得心驚膽戰。但教他欣慰的是,城裡的不少人都說對那位牧原不熟,提起皎皎、芸娘、荊南枝三人的時候,更是不約而同地閉緊了嘴巴,便是被追問得急了,說的也都是些過往的無關緊要的小事。

街道口,蕙娘正對著雍陽來的都尉罵罵咧咧:“我和那一家子向來不對付,問問問,問什麼問!我最煩芸娘那個狐狸精,皎皎那小丫頭片子也討人厭得很,你們問我他們在哪裡,我怎麼會知道?”

有崔渠在,王都來的人挨了罵卻隻能忍耐,不敢對祈水郡的百姓有太過激的言行。

這也是崔渠讓他們進去祈水郡搜查提出的條件。

蕙娘說完,與對街的夏酉目光相對。

夏酉心裡一個激靈:剛才他與皎皎和南枝說話時,蕙娘在不遠處是看到的。

他心砰砰直跳,背後冷汗乍生,卻見蕙娘隻是嗤笑一聲,轉開眼去。

夏酉的一顆心定了下來。

一直到夜色漸黑,城門快要關閉之時,城裡的守備才沒那麼森嚴,守衛們經過了一整日的搜尋卻毫無所獲,漸漸懈怠下來。

城裡都在傳:搜了一天都沒搜到,這魏太子怕是已經帶著皎皎一家跑遠了。

聽聞都尉已經帶人前往城外搜查追人,夏酉終於敢把皎皎和荊南枝兩人從木材堆裡喊出來。

夏酉假裝是扛著木桌來交貨的,木桌大,再加上天色已經暗下來,街邊的燈籠還未完全亮起,木桌後頭的兩個人一時倒也不引人注目。

辰時城門就將關閉。

眼見兩個守衛已經開始推門,夏酉心一狠,直接把那木桌不小心似的往地上那麼一扔,他用力極好 ,那大圓桌就這麼哐當當地滾到了一名守衛身前,冷不丁地將那守衛砸得腳一疼,哀嚎一聲後,下意識地彎腰去抱腿。

他罵罵咧咧:“夏酉,你這是怎麼回事!”

夏酉連忙點頭哈腰 ,口中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圓桌重的很,我一時沒拿穩,砸著你了。”

守衛同夏酉關係不錯,因此嘴上隻是罵兩句。

另一門的守衛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但還是走了過來,打算看看同伴的傷勢如何。

正當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荊南枝低頭帶著皎皎正大光明地走出。

一守衛似是感覺到什麼,剛要回頭去看看,恰在這時,腳邊忽的一大堆東西散落下來。

他低頭看著滾落到腳邊的麵具、針線、 胭脂水粉,額頭青筋亂跳:“十七,你今天怎麼也沒力氣?夏酉拿不住木桌,你是挑不動的貨擔了麼。”

十七瞥了眼已經空蕩蕩的城門口,笑嘻嘻道:“手滑,手滑。”

出了城門,縱然暫時無人追上來,但荊南枝還是帶著皎皎跑了許久,直到視線裡再也看不到祈水郡城牆上的篝火才停下。

中午下了雨,此刻山間地麵的泥土仍有些濕滑,荊南枝牽著皎皎的手,問:“皎皎,害怕嗎?”

怎麼會不害怕。

皎皎擠不出笑,隻能用力攥緊荊南枝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握住身邊唯一的浮木。

荊南枝更加重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他說:“皎皎,沒事,我帶你去找你娘。”

想起芸娘,皎皎的眼淚又瑩濕了眼眶。

可這時候哭有什麼用,她憋住眼淚,不讓荊南枝發現。

出來的時候,夏酉給他們準備了一點乾糧。荊南枝帶著皎皎尋了一處地方坐下來,拿出兩塊餅,把大的一塊遞給皎皎:“皎皎,先吃點東西。”

皎皎拿了小的一塊,把大的留給了荊南枝。

她小聲:“你多吃點,我這點夠了。”

荊南枝知道她的性子,不與她爭論什麼,點頭低聲應了好。

皎皎一口一口咬著餅,很硬,她咽得艱難,但還是很努力地一口口吃下去。好不容易吃下去小半塊,她靠在身後的樹乾上,仰頭去看天空。

雲翳層層,天空黯淡,瞧不見星星,也瞧不見月亮。

皎皎看了許久,腦子裡一片混亂,一時是芸娘溫柔的麵龐,一時又是春杏咬著糖葫蘆給她帶話的樣子。她怔怔看著天空半晌,忽然開口,似是玩笑,聲音卻很澀 :“今晚天空沒有我……好可惜。”

荊南枝跟著抬頭看了看天空,沒有看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