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改變(1 / 2)

秋末的風偏寒,隻穿著一件單衣,其實是有些涼的。

但皎皎還是任由窗開著。她受夠了睡夢中歲月顛倒的燒意和昏迷,涼風更能讓她清醒。

靈鹿把飯盒裡的吃食全都擺在桌上,殷勤地倒了水,招呼皎皎:“快來吃東西,再不進食,一陣風就能把你刮回到天上啦。”

飯盒不大,但是被她塞得滿滿當當,有樣式精致的桂花糕、小份的醬鹵鴨,也有一碗湯圓、一碟黃瓜醬菜、一小碗素粥。

靈鹿道:“我喜歡吃桂花糕和醬鹵鴨,可是廚房裡的紅藕嬸子說久病臥床的人吃不得這些,讓我給你吃彆的。飯盒又不是裝不下,我索性都給你帶過來,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皎皎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一份醬鴨上。

至少在燕地,尋常百姓一年也是吃不起幾頓雞鴨的。但依著靈鹿的口氣,她似乎並不覺得吃一頓葷腥是什麼大事。

靈鹿發現她沒動筷子,苦了臉:“難不成你不喜歡吃這些?”

皎皎回過神,端過素粥:“不,我都很喜歡。謝謝你,靈鹿。”

靈鹿當即笑開花。

她雙手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皎皎吃飯。她越看越出神,越看越喜歡,隻覺得麵前這張臉處處長得好,處處長在她的心坎上。

皎皎乖巧地把粥喝完,她看上去比誰都高興,急急忙忙把醬鴨子推過去:“嘗嘗這個,紅藕的醬鴨子做得堪稱一絕,長潁沒人比得上。”

靈鹿讓皎皎吃什麼,皎皎就吃什麼。

她本來已經飽了,但聽了靈鹿的話,還是拿起筷子:“好,我來嘗嘗。”

醬鴨子確實做得好,鹹淡適宜,酥軟得當,落入肚中,唇齒尚帶三分香。

皎皎喝了一口茶水,歉意道:“我吃飽了。”

這回是真的再也塞不下什麼了。

“能吃這麼多很好啦。”

靈鹿以一種大人哄小孩的語氣說,把碗筷碟子利索地塞回飯盒,扶著皎皎回到床上:“你快躺下繼續休息,昏迷了好幾日,可不能被風吹壞了。”

說是扶,其實說是拽更恰當。

一邊這麼說,靈鹿替她掖了掖被角,一邊去關窗。

本是打算全關了的,但想起皎皎剛才看花看得入神,她想了想還是沒把窗關嚴實,而是留出了一道細縫,希冀這細縫能帶進來一些金茶花的花香,好讓皎皎在床上也聞得到。

靈鹿關好窗,蹬蹬蹬地跑過來,坐在皎皎窗邊的凳子上。

皎皎還沒反應過來,一雙手已經被她握住。她驚訝去看靈鹿,卻聽靈鹿問:“我……我該怎麼稱呼你?”

皎皎後知後覺,原來她還沒有告知靈鹿她的名字。

她扯了扯嘴角:“稱呼我皎皎就好。”

“皎皎……皎皎……皎皎……”

靈鹿念了幾遍這名字,真誠讚歎:“你的名字真好聽。”她盲目,“簡直是我聽過最好聽的名字。”

皎皎稀奇:“你知道這名字的寓意?”

“你的名字還有寓意?”靈鹿大驚,繼而赧然,“我隻是認為,什麼名字用在你身上,都是好聽的。”

皎皎被她誇得有些受不住。

她是當真不知道這個叫靈鹿的姑娘為何待她如此親熱。

受不住,隻能轉移話題。

皎皎終於問出一個自她醒來後就想問的問題:“此處是長潁的哪裡?靈鹿,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一直嘰嘰喳喳的靈鹿被問得突然歇了聲。

她握緊皎皎的手,支支吾吾道:“這裡,這裡是極樂坊……”她目光閃躲,不敢去看皎皎的眼睛,這個那個半天,才道:“窈娘一會兒要來,她會和你說的。”

極樂坊……

其實這名字已經透露太多。

皎皎想到自己為什麼睡了一覺就能從殷、越邊境到長潁,隱約猜到些什麼。

她心一沉,恍然中又有些命運如浮萍的涼意。

大病未愈,皎皎眉眼本就帶了三分幾分憔悴,此刻垂眸抿唇,更添了幾分疲憊。

靈鹿看得心跟著顫悠悠的,十分不忍心。

“我們這其實不錯的,有窈娘護著我們,沒人欺負我們的。”她悄悄透露,握了下皎皎的手,起身:“我去喊窈娘來。”

靈鹿口中的窈娘,是極樂坊的坊主。

她年紀大約三十五六,鳳眼丹唇,雪膚花貌,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更兼得身材窈窕,人如其名。

皎皎抬眼看了窈娘一眼,窈娘便笑:“我的三金花值了,你絕對不止三金。”

窈娘細細端詳皎皎的眉眼,麵上是抑製不住的滿意。

打量結束,她很是直白地對皎皎說道:“你暈倒在鄉間,是過路的商人救了你。他擦乾淨你的臉,發現你長得好,便生出心思想要做一筆好買賣,於是把你送到了我這裡,從我這裡取走了三金。”

是該感謝商人救了她,還是要恨商人轉手賣了她?

皎皎不知道,她隻是覺得很茫然。離開了芸娘,她發現她根本對這個世界無可奈何。

窈娘輕哼一聲:“算他做對了買賣。”

到底還是可惜那三金,她惜歎:“我從沒花過那麼大的價錢買一個人,你算是開了我的先例。”

皎皎默然片刻,輕聲問:“你要不要送我去燕地?或許你能得三百金。”

她實在沒了辦法,掙紮問出這句話。

皎皎開口,窈娘先是詫然:“雅言?原來你不是越人。”

反應過來皎皎說了什麼,她捂唇噗嗤笑出聲:“我看你是燒糊塗了,編理由也不編得像樣一點。我說你三金,你轉頭便給自己抬了百倍身價,當真是小看我窈娘。”

皎皎失語。

她苦中作樂地想,從三百金流落到三金,是她混得越來越差了。

跑了幾個月,和劇情鬥,和這個混亂的世道鬥,她終於覺得有些累了。

她感到迷茫,覺得天下之大,逃得出這個,卻逃不出那個。她太微小,命運不由她。

窈娘道:“彆管是燕人還是彆的什麼地方的人,到了我這裡,都是我的人。你老老實實待在這裡,不愁你吃喝,隻要我窈娘還有一口氣,沒人能欺負你。”

見皎皎依舊不言不語,她抬了抬眉:“你是從外邊來長潁的,難不成還不知道外麵多不安寧?來了長潁是好事,每日不用擔心衣食住行,不用擔心哪一天頸上的腦袋掉了地,你該慶幸才是。”

皎皎由她的話想到了春燕和柳葉她們。

同是越地,有人活命都難,有人卻不愁吃喝,每日睡得香甜。

她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割裂感。這個世界仿佛割裂成兩半,一半是屍山火海,一半是美酒花海,而她正處於中間,被兩邊同時拉扯。

窈娘還要同皎皎說什麼,忽的聽到門外有人敲了敲門。

雜役慌張忙亂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窈娘,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