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坊好好的,能有什麼急事?
窈娘撇撇嘴,本來要同皎皎說的話全都吞進腹中。
她悠然歎口氣,幽幽道:“當真是我的活祖宗,日日夜夜要鬨,不讓我好過。”
窈娘起身,摸了摸皎皎的臉,憐惜道:“離新歲隻剩一月有餘,你儘快把身子養好,彆的事情暫且不用想,我也不會讓你去做什麼——嘖,十二分的好樣貌,硬生生被瘦到了七八分,我瞧著實在心疼。”
離開屋子前,她最後對皎皎留下一句話:“極樂坊是伶人坊,不過和其他的伶人坊不一樣,我們隻賣藝不賣身。你運氣是真的好,遇到了我。”
倒黴蛋中的幸運人?
皎皎聽了她的話,實在不覺得多高興。
晚間的時候,靈鹿再次回來,仍舊抱著一個飯盒,進門時用後背關門,冒冒失失。
這次飯盒裡的東西少了些,想來她是終於意識到,生病的人顯然更愛喝粥。
“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樓下吃晚膳。紅藕做得菜都很好吃,沒人不愛吃。”
頓了頓,靈鹿遲疑問:“皎皎,窈娘和你聊過了嗎?”
皎皎點頭:“我知道我是被賣來的,花了窈娘三金。”
她的語氣平靜。
靈鹿分辨不出她是不是在暗自傷心,安慰她:“你待一段日子就知道了,窈娘對大家都很好,她從不讓那些壞人接近我們,雖然有時候做錯事或偷懶會被她教訓,但坊內的姐妹們都很敬重她。”
說到坊間的姐妹們,她興奮起來,湊到皎皎身邊:“你好起來後我帶你去和姐妹們一起玩耍,她們都很希望見見你,還說明年春末的花浴要和你一起去。”
靈鹿感受到一種甜蜜的煩惱:“我以前還覺得獨自一人住一間房太可憐,彆的姐妹都有人作伴,現在才知道窈娘最掛心我,要把最好的留給我。”
她握住皎皎的手,誠懇地像是說什麼重大宣言:“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又來了。
皎皎沒忍住,問:“靈鹿,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靈鹿答得理所當然:“因為你好看呀。”
這理由真的是……
皎皎揉了揉眉:“以前是有人說我長得好,卻沒你說得那麼誇張。我麵容也許不差,但絕對沒那麼好。比我好看的比比皆是。”
比如她娘、荊南枝和二公子,個個樣貌都是世間難尋。便是那討人厭的殷鞅,容貌也是無懈可擊。
靈鹿驚道:“比比皆是?皎皎,你說的是什麼神仙地方。”
她拿了銅鏡來,讓皎皎照鏡子:“你是多久沒有照鏡子了?”
皎皎的確是很久沒有照鏡子了。
從祈水郡離開後,她整日想著逃逃逃的事情,哪有空管自己長得什麼樣,甚至在越人營地裡,每日把灰土往臉上抹,就怕彆人多看她一眼。
在她記憶裡,她還是祈水郡那個兩頰圓潤的賣糕女。
可是現在——
銅鏡擦得乾淨,把裡麵的人映得一清二楚。
皎皎低頭,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不由失神。
原先被她抱怨過的嬰兒肥不知何時清減下去,鏡中的女孩脫去了稚氣,顯露出幾分春花欲綻的清豔動人。
這美麗是青澀的,卻決不是能忽視的。
皎皎怔怔:這張臉,的確是比起小時候更像她娘。
一想到這裡,皎皎便沒了興致。
她推開銅鏡:“我長大了。”
靈鹿笑:“你說錯了,這不是長大了,是長開了。”
皎皎固執:“我沒說錯,我是長大了。”
靈鹿拗不過她,隻能隨她去。
這一年所有的憂慮、疼痛都仿佛在這一場病中爆發,皎皎足足在屋內養了七八日才好了大半,麵頰瑩潤一些。
窈娘來看過她一回,仍覺得她養得不好,又請大夫為她配藥調養身體,還專買了珍貴的膏藥,讓她用來塗抹在身上的擦傷。
等到一日晚上喝完藥塗完藥膏,皎皎推開窗看到外頭的飄起的雪,才想起問靈鹿:“現在是哪個月份哪個日子?”
靈鹿報了個日子。
皎皎呆愣:“好巧,原來今天是我的生辰。”
生辰?
靈鹿跳起來:“怎麼辦,你今天都沒吃長壽麵!”
皎皎拉住她,免得她衝下去請紅藕做長壽麵:“這麼晚彆麻煩人家了。生辰而已,與其他日子沒差彆。”
腦海中浮現出曾經芸娘給她做的長壽麵,她抿了抿唇:“何況長壽麵吃的隻是寓意而已,不一定準的。”
靈鹿垂下肩膀:“啊,好難過。”
她怏怏:“生辰是多好的日子呀。我前幾日還在想,你生辰的時候一定要給你打扮。我有那麼多漂亮的耳環發飾,還有很多式樣的花鈿,用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
皎皎失笑:“……若你很有興致,即便不是我生辰,我也可以陪你幾回。”
靈鹿察覺她的言下之意,頓時激動壞了。
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一股腦把自己的首飾盒全都搬到桌子上,打開盒子一個個看,嘴上念叨著:“這個發繩好看,要在除夕給你戴……這個耳飾,好像很適合上元節……不不不,好像花朝節更合適。”
正碎碎念,突然窗外傳來一聲壇子破碎的聲音,緊接著年輕公子哥們暢快肆意的笑聲響起,清晰得就像是響起在耳側。
皎皎蹙眉,剛想打開窗子去看看怎麼了,靈鹿卻一把拉住她。
靈鹿很有經驗:“準是誰家的浪蕩子出來喝花酒喝醉了。這些浪蕩子喝醉了就會扔酒壇子說胡話,在地上癱著睡一晚上也是常有的,你不必管他們。”
她不以為意:“等他們嚎兩聲,嚎累就沒聲了。”
皎皎驚訝:“可外頭在下雪。”
靈鹿笑嘻嘻:“下暴雨他們都這樣。你剛來長潁,不明白長潁的人喝酒和發酒瘋是不挑日子的。雨越大,雪越深,他們發起酒瘋越痛快。”
原來是這樣。
皎皎打算回床上休息。此刻時辰已經不早。
但她不過邁出兩步,便聽窗外有公子哥哈哈大笑:“殷人暫退,喜事!喜事!值得我再痛飲三大壇美酒!醉臥雪地何妨?暢快!”
殷人暫退?
皎皎停住腳步,原先升起的幾分困意消散得一乾二淨。
似是又喝了幾口酒,公子哥劇烈地咳嗽幾聲,又是一聲痛快笑意。
他惡狠狠道:“要我說,這一刀刺死殷太子才好!上一次逃過是他僥幸,這一次定要取了他的命!”
皎皎心神大震:……劇情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