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崔相(1 / 2)

這是第一次皎皎哭得這麼狠,她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是停不下來。

見到了二公子,她原本是想表現得好一點的。

在她的設想中,她該更加從容不迫,就像她在夏酉麵前一樣,輕描淡寫地把過往幾年的歲月一筆帶過,甚至可以對他開一句玩笑,說:“二公子,我還活著!接到我讓使臣遞去的消息時,你是不是很驚喜?”

設想得很好,現實卻狼狽太多。

皎皎捂著臉,任由淚水從指縫中低落,原本忍著不發出聲音,但聽到他輕歎著說了兩聲對不起後,喉中終於溢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她哽咽:“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你最對得起我了……從始至終,你一直很努力地在保護我。無論我在哪裡,我都知道的。”

他為什麼要道歉?

他不該道歉的。

多年前,是他在她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時救下她和她娘,庇護她們母女這麼多年。

沒人當她的先生,他來當;書院的老夫子說她女子讀書離經叛道,多年後,不明她生死的他卻要讓全國的女子都有進學堂的機會。

他不愛出風頭,在祈水郡多年一直低調行事,可殷鞅說,在知道她逃亡後,他卻忽然昭告天下,花三百金隻為知道她的行蹤。

他做得太多。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本不該為她操勞這麼多的。

皎皎用力抹去臉上的淚,露出哭得紅腫的眼。可是淚水一時要怎麼止得住,她剛擦完,眼中立刻盈了淚。

皎皎顧不得這麼多了。

她忍著淚,忽的往前一步攥住崔宿白的衣袖,仰頭看他。她努力像小時候在他麵前那樣,對他露出笑,說出那句一直想對他說的話。

“二公子,我長大啦。”嗓音有些抖,淚水頃刻落下,但她還是忍著難過,衝他笑:“一直很努力,一直很堅強。能和您再次見麵,真的是太好啦。”

崔宿白靜靜看著皎皎。

他看著她哭得鼻子眼睛通紅,明明很努力在笑,眼裡卻都是淚。

崔宿白一直知道皎皎是個很堅強的孩子。

當年她那麼小就知道護著芸娘,被人踹了也不哭,從地上爬起來後,就像隻小獸一樣去撲帶芸娘走的壞人。後來她要讀書,偷偷去學堂外麵聽課,被老夫子拎著來到他麵前,老夫子罵得唾沫直飛,她也沒掉一滴淚。

她一直是個很乖、很善良、又很堅強的孩子。

可這樣乖、這樣善良、這樣堅強的皎皎,現在卻在他麵前,哭得那麼無助,眼淚一點都停不下來。

長潁那麼遙遠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子是怎麼過去的?

崔宿白那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她受了多少苦。

可他明明答應過要保護她的。

他明明是打算要保護她一輩子,讓她在他的羽翼下開心快樂地過一輩子的。

“皎皎。”崔宿白看著她,“哭也沒關係。我在這裡。”

皎皎覺得自己一直哭的樣子很窩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二公子的麵前,她就真的成了個窩囊廢,必須要費好大的勁,才能忍住把這些年的經曆都吐露給他聽的衝動。

她聽他這麼說,又要去擦眼淚,結果手還沒抬起,一塊絹帕已被他遞至麵前。

這塊絹帕把所有的淚都止住。

皎皎看著這絹帕,頓時破涕為笑。

絹帕被疊得整整齊齊,露出來的一角上繡了個並不圓整的月亮,針腳也很粗糙,線頭甚至還露在外麵。

她止住眼淚,人卻不好意思起來,伸手接過這塊絹帕,小聲道:“……您怎麼還帶這東西來。”

這塊絹帕,正是皎皎小時候被許多人笑話過的刺繡作品。

見她露出笑,崔宿白的眉眼也跟著舒展開來。

兩人咱在門口已經足夠久,他側過身讓皎皎進入院內,輕聲解釋:“芍藥讓我帶來的。她說無論發生什麼,隻要我拿出這塊帕子,你都會笑的。”

皎皎提步進入院中。

她一手去摘帷帽,一手用這絹帕去擦眼淚。

絹帕上外露的針腳把眼上的肌膚磨得有些疼,她卻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低頭打量這塊絹帕,難為情道:“芍藥姐姐真是懂我……看著這刺繡,我怎麼會不笑。”

繡成這個樣子,也難怪當初二公子會以為她在絹帕上繡雞蛋了。

想到這,皎皎唇角微揚。

或許是大哭了一場哭儘了這些年來隱藏在心底深處的鬱氣,也或許是見到了這可笑的絹帕,更或許是見到故人終究令人高興,她的心情竟奇異地輕鬆下來。

皎皎露出笑,眼睛彎起,兩頰是兩個可愛的小梨渦。

這回是個真實的笑容。

她把帷帽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去看合上院門轉過身的崔宿白,玩笑道:“我之前站在門口,生怕這院子換了主人。正祈禱著院子主人是個善良人,結果您就開了門。”

她兀自笑:“……果真是個善良人。”

想到她剛要敲門二公子就開了門,皎皎彎眸:“真巧,我們居然在門口見了麵。”

猜測他原本開門是要離開,她不由慶幸道:“幸好我來得及時,否則就要趕不上與您見麵了。”

崔宿白目光落至她頰邊的梨渦,眼眸柔下來。

“不會趕不上。”

手中還拿著她之前掉落的白貓麵具,崔宿白聽她這麼說,低頭笑了笑:“……我不會走。我去開門,是聽到了你的腳步聲。”

算到越王的車隊會在今日抵達,他安排好一切後便來到這院子裡,安靜地等她到來。

他當然知道她會來。沒等到她,他又怎麼會走。

先她一步開了門,不過是因為他在院子裡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

柔軟、輕快的腳步。

是皎皎。

他不到一瞬便確定,這才起身去開門。

接著,果真見到皎皎——一個長大了的、曆經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他麵前的皎皎。

沒人知道那一刻,他平靜的麵孔下隱藏的是何等的風起雲湧。

見皎皎愣愣看著自己,崔宿白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