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故人(1 / 2)

不出燕人所料,在燕地使臣去往埕陵表達了燕、越兩地的想法後,殷王果然大怒。但燕人挑選的這個時機太好,殷王不希望太子的登位儀式受到影響,因此還是忍著怒氣答應。

消息傳來長潁後,長潁滿朝上下歡呼不止。

不到三日,皎皎就隨著越鰣開始了趕赴燕地的行程。

一切果真被他料中。

皎皎坐在馬車裡,想到自己今生居然還有回祈水郡的一日,仍舊是有些回不過來神。

越鰣見她接連幾日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也隨著想起皎皎與他說過的身世。祈水郡畢竟是她待了那麼多年的地方,她對那地方有眷戀也正常。

即便知道皎皎的表現情有可原,但越鰣仍舊是有些醋。

他想,她愛長潁須得愛過祈水郡才行。祈水郡隻是她童年所居住之地,長潁才是她要待一輩子的城市。

想起要留皎皎在長潁,越鰣又想起了皎皎的娘,那位遠在魏國王都的魏王後。

他開始頭疼起來:到底如何才能把魏王後帶來長潁?

玉年說得沒錯,儘管他沒有稱霸六國的野心,但哪怕為了皎皎,為了他自己,他也得讓越國再次強大起來才是。

越鰣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此次遠赴燕地的祈水郡,乃是越鰣成為越王來第一次遠行。

隨行的宮人侍衛眾多,浩浩蕩蕩,達千人之數。從隨侍的奴仆、馬夫廚娘到保護國君安危的侍衛士兵,應有儘有,派頭的確不小。

沒辦法,畢竟是去和其他兩地的國君會麵,安危必須要考慮,其次麵子也不能輸。越人最看重麵子,就連這次越鰣與其他兩地的國君會麵穿的衣衫,都是宮中幾十位繡娘熬夜精心準備的新衣。

車隊從長潁出發,向著燕地的祈水郡而去。

燕人之所以把這次的會盟定在祈水郡不是沒有原因的。在祈水郡之前,幽平郡位於越、殷、燕三國的交界,但是多年前幽平郡被殷人奪走,祈水郡便頂替幽平郡成了燕國與其他兩國的交界城市。

殷、越兩國有仇,會盟地點放在這兩國都不合適,既然會盟是由燕往牽頭,那麼地點自然也該放在燕地。

果不其然,越國和殷國的人都沒有對這個會盟地點提出異議。

長潁距祈水郡太遠,便是有意加快行程,一路奔波趕去也要十日左右。

舟車勞頓,人哪怕整日坐在馬車上,也不會覺得太舒服。但是幸好路上也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讓旅途變得沒那麼無趣。

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越鰣掀開車簾,看了外麵一眼後,笑道:“是有新人在迎親。”

除了畫舫上演的女兒戲,皎皎還從沒見過越人成親的情景。

她跟著向外看去,隻見外麵一位穿著紅衣衫的新郎正背著新娘,笑容燦爛,高聲歌唱著新婚的賀詞,在兩邊親友的喝彩和嬉笑聲中,一步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穩健,長相普通,但一雙眼卻亮如星辰,滿滿的都是喜悅。新娘伏在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含羞帶怯,眼中同樣柔情萬種。

此情此景,誰看了都忍不住要麵帶微笑。

皎皎雖不認識這對年輕的新人,但還是為他們感到高興。她由衷道:“真好。”

越鰣的目光落到這對新人耳上同樣的墜子,失神片刻。

他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耳垂,許久才道:“……是很好。”

皎皎被他的動作吸引,順著看過去,才發現他的兩個耳垂也有小小的洞眼。

想起越地男子有佩戴耳墜的習慣,她笑:“越鰣,我沒見你戴過什麼耳飾。”

越鰣摸了摸耳垂:“我從小不愛戴墜子,後來沒怎麼注意,洞眼就合上了一隻。”

“合上了也沒什麼。”

皎皎注意到他撫的耳垂是右耳,愣了一愣,安慰他:“不是非戴不可的。”她老實說出心裡話:“你長得好看,戴不戴都很好看。”

越鰣的眸光從皎皎白皙漂亮的兩個耳垂劃過,心裡生出幾分異樣。

指尖摩挲幾下耳垂,等皎皎從外麵收回視線,複又低頭看書,他才自言自語似的低聲喃喃:“……將來還是要戴一次的。”

十日後,從長潁出發的車隊終於抵達燕地。

皎皎一想到自己離祈水郡越來越近,一顆心也不由高高懸起。重新回到故地,即將見到故人,總是令人忍不住生出近鄉情怯的情緒來。

馬車在城門口停下的時候,她忽的問身邊的越鰣:“越鰣,我和你認識兩年多了,你覺得我現在和兩年前相比變化大麼?”

越鰣不知她為何如此問,但還是回答:“我覺得變化不大。你一直是皎皎。”

說得也對。她一直是她。

皎皎想了想:“是這個道理。”

她焦慮的心情被越鰣的一句話撫平。

前去與城門守衛交涉的侍衛回來,向馬車裡的越鰣回複:“國君,燕王說客棧簡陋,因此特地在郡守府掃榻相迎,邀請您和殷王在會盟期間住在郡守府裡。”

越鰣擺手:“那就聽燕王的吧。”

他沒注意到身旁皎皎握著書的手一瞬間捏緊的動作。

來自越地的國君車隊終於進入祈水郡內。越人一部分人隨著越鰣進入城中,一部分留在城外,暫時駐紮下來。

皎皎坐在馬車裡,聽著馬車外祈水郡百姓說的熟悉的雅言,恍然隔世。

居然真的回來了。

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種如置夢境的感受在進入郡守府後更加強烈。開門的雜役低著頭,皎皎還是認出他就是那位給自己問早安問了好多年的福潤。

福潤人拔高很多,一直低頭,和她印象中偶爾會同她開幾句玩笑的模樣有些不同,看上去穩重許多。

皎皎的腳步在經過他時停了一下,但見越鰣回頭看來,還是繼續提步向前走。

她跟在越鰣身後,與他一起隨著郡守府內引路的奴仆向前走,穿過花園,每走一步,過往的記憶就再次浮現在腦海中,清晰地像是發生在昨日。

這條路,這個花園,她怎麼會不熟悉。

有好幾年,她都是挎著裝滿糕點的小籃子來這裡,每日都要走過這條路,每日都要穿過這個花園。

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在越鰣的堅持下,皎皎和他住在一個院子的相鄰的兩間屋內。

兩人還沒到院子裡還沒多久,燕王就派人來請越鰣去主廳,既是作為地主宴請越鰣,也是要與他說話。

被遣來的燕地奴仆說:“殷王還未趕到祈水郡。國君說是想先與您說兩句話。”

這是在殷王來之前先對一對各自的想法?

玉年了然,勸越鰣:“我們該去聽聽燕王對於這次會盟的具體想法。”

無法推拒,越鰣隻能留下皎皎一人在院子裡,對她說:“我這次赴宴,應當要很晚才回來。你若是肚子餓了就與仆人說,讓廚娘為你做。”

皎皎沉默片刻,卻抬眸看他:“稍作修整後,我想出去郡守府走走。”

頓了頓,她道:“……越鰣,城裡有許多看我長大的人。他們曾經待我很好。我想去見見他們。”

越鰣愣了愣,道了聲好。

遲疑一會兒,他囑咐道:“記得帶上兩個侍衛再出門,不然我不放心。”

皎皎點頭,越鰣這才留下幾個奴仆和侍衛在院中,轉身帶著玉年去赴宴。

越鰣一走,院子裡的侍衛也走了大半,空蕩了下來。

皎皎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幾口飯菜墊下肚子,就迫不及待地帶著侍衛出了門。

——在祈水郡,她實在是有太多想見的故人。

這是尋常又不尋常的一日,十七和以往一樣正在街頭賣貨,和一位相熟的客人聊著近來成中發生的新鮮事。

客人來替孩子買不倒翁,十七蹲在地上,一邊在自己的貨箱裡扒拉東西,一邊和客人瞎聊天:“……嗐,最近城裡誰不是夾緊尾巴做人呢?我十七祖上真是冒了青煙,有朝一日居然能夠和三位國君待在一座城裡。誰能想到會有這麼一日。”

客人也不急著馬上要貨,站在原地等十七找東西,慢悠悠地與他聊下去:“也是。”

他與十七透露:“我年前還想著要去一趟雍陽,看看王都的風土人情,哪裡料得到……”

剩下的話他沒說全,十七卻聽懂了。

——哪裡料得到他還沒出發,久居王都的國君居然帶著一大群人先來祈水郡了。

十七終於從貨箱中扒拉出不倒翁。

他起身把不倒翁遞給客人,從客人手裡接過錢,聽客人壓低聲音道:“你上午看到了沒,越王的車隊已經進入城中。”

燕人是不習慣談論國君的,但人都愛看個熱鬨,客人笑了聲,悄聲同十七分享消息:“我也算去過許多地方,知道燕地的一些事情。聽說越地多美人,這次來的國君年紀雖輕,但愛美人更是出了名。據說現在在越地,人人都知道他愛極了一女,半點都離她不得,就連國君遊街,也要把她帶上高轎。”

說到這,客人想不通:“到底是長成什麼樣的美人,才能被一國之主愛重到這等地步?”

說起美人,十七收錢的動作頓了一頓。

他一向是個嬉皮笑臉的人,這會兒臉上的笑卻淡了幾分。半晌後他才回過神來,表情奇怪:“……你難不成忘了,我們祈水郡多年前也是有過美人的?”

他哼笑:“我想不出更好看的樣子了。”

客人知道他在說什麼,麵容也跟著悵惘一瞬。

他歎道:“長樂巷那一家可惜了。”

但也不敢多說。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間,十七的攤前忽然來了彆的客人。

是一位頭戴帷帽、身著華服的美人。

按理說,這女子戴著帷帽,十七應當不知道她的長相才是,可是任誰看到這樣一個人,都不會懷疑她是美人這件事。

燕地的人愛著青衫,這名女客也著青衫。

可她衣衫上的青卻與燕人常穿的青不太一樣,顏色濃重,更偏向綠。衣衫是由上好的布料製成,上麵的花紋漂亮精致得不像是繡上去,反而像是世間難得的畫師畫上去一般。

這一身衣衫太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