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在窗邊,推開窗,一眼就看到長街人群中的皎皎。
長大了的、瘦削了的皎皎。
她變化那麼大,荊南枝卻一眼認出,這本事他自己都有些驚異。
皎皎有太多話要問他,可是還沒問出口,就見南城門已到。
她想起自己的身份,頓時噤聲,小心翼翼地撇過頭往荊南枝的懷裡鑽了鑽,並且真切希望在這雨天,守城門的殷人能老眼昏花,不要認出她。
荊南枝看著往自己懷裡鑽的皎皎,猶豫要不要告訴皎皎城門口的殷人早就被掉包成了自己人。
但他抿抿唇,還是閉上嘴,沒有說出來。
出城順利得讓皎皎有些不可置信。
她扒拉著荊南枝的手臂,回身想去看身後漸漸遠去的埕陵:“就這麼出來了?!沒有人攔,也沒有人追?”
荊南枝怕她掉下馬,不著痕跡地攬住她的腰。
聽到她的問題,他解釋:“城裡有人幫忙攔住殷人,城門的守衛也被換成了魏人。”
但今日能這麼順利,的確也是出乎意料,“我本以為在殷王宮內會糾纏很久,沒想到隨手抓到的殷人臣子居然會主動告知我你在哪裡,並且居然願意當人質,配合我們撤退。”
皎皎想起國師的龜卜,再想起清晨連滾帶爬來說婚禮推遲的奴仆,覺得自己明白什麼。
“殷人如此看重龜卜,國師本預言今日是晴日,誰料到今日一早就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她笑,“他們不覺得殷鞅有問題,怕是都覺得我是妖邪,哪還會讓殷鞅娶我。”
比起殷人的事情,皎皎其實對荊南枝說的彆的更在意。
她問:“你說的魏人是什麼意思?”
荊南枝剛想回答,忽聽到身後一陣馬蹄疾奔。
他臉色一變,剛要提醒皎皎小心,便似察覺到什麼,猛地踩著馬鐙,帶著皎皎從馬上翻身而下!
幾乎是在他動作的下一秒,原本還在奔跑的馬兒居然發出長長的一聲嘶鳴,發瘋了似的往樹上撞去!
皎皎險險被荊南枝扶住身子,再去看那馬,這才發現那馬屁股上竟然被釘進一支長箭!
有人急速奔駛而來,拉住韁繩停在麵前。
來人扔掉手裡的長弓,高居馬上,戴著鬥笠,冷冷盯著荊南枝半晌,才把視線移到皎皎身上。
皎皎一張小臉瞬間繃得緊緊的。
想起過往這人手起刀落的利落模樣,她腳步向前,下意識擋在荊南枝麵前:“……墨老要攔我?”
墨老撫著腰間的溟鹿刀,靜靜看著皎皎。
他徐徐道:“王後,國君在等您回去。”
他喊的是王後。
皎皎一瞬間明白他的立場,眉頭皺得更緊。
荊南枝反手把皎皎擋在身後,漂亮的眼睛同樣冷冷盯著墨老。
水珠順著他額前的發落下,滑落他長長的睫毛,他微微一眨眼睛,水珠便順著光潔的臉龐滴落到地上。他長得冷,不笑時更冷,縱然眉眼不動,亦然鋒利無比。
荊南枝站在皎皎麵前,骨節分明的右手握住劍柄,緩緩拔劍而出,淡聲道:“你們國君怕是要失望了。”
*
殷鞅趕回到王宮,留給他的隻有一座人去樓空的宮殿。
他聽著侍衛彙報的內容,隻覺得腦子一陣陣疼——鄭人混入宮中,大搖大擺地以他殷地的老臣為質,帶走了要與他成親的王後!
殷鞅氣極反笑,一邊派人全程追查,一邊讓人把這些大膽的鄭人送進牢裡。
哪知道侍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為難道:“鄭人躲進驛館,不見蹤影。”
不見蹤影?那麼多活人,怎麼會不見蹤影!
殷鞅怒道:“難不成他們都會遁地術不成,那麼多人怎麼會不見?你把驛館搜查個遍了麼?還是查都沒查,就說胡話來糊弄我?”
侍衛為難道:“實在是他們鄭人進了驛館,換了一套衣衫出來,一個個都說自己是魏人。我等還要捉拿,卻見魏國使臣出來相護,辯解說這些人都是魏人,一整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驛館裡,還非要說是我等無理取鬨,瞎了眼要把魏人當做鄭人來欺侮。”
他低下頭:“我等……我等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先回來稟告國君。”
可笑,若依照魏人的說法,今日豈非是一群遊魂進宮帶走了皎皎?
殷鞅胸口悶得難受。他重重咳嗽一聲,唇邊溢出冷笑:原來三國會盟,會盟的不是殷、越、燕,而是其他的國家。崔二到底好本事,居然能讓鄭、魏聯手,還不要命地如此戲弄他。
胸口悶得難受,頭也疼。
第二次了。殷鞅摸了摸左眉,想:也許斷眉真的是福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