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燈(1 / 2)

特彆觀星 羅再說 11792 字 8個月前

第八十九章

成績下來那天,路見星眼角點的是一顆藍痣。

一提起成績,他就捂住心口,望著盛夜行笑。很幸運,他們雖然都沒上本科,但讀了同一所大學。錦大的專科,他們還有三年和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待在一起。

填誌願對他們來說並不需要費太多精力,唐寒看了一遍他們填的誌願,就說可以這麼填。

唐寒說,盛夜行你要是少開點兒摩的就不至於專科了。

盛夜行心想,不開摩的我也上不了重本啊。

展飛的軍校錄取書來得早,他選擇了市裡一家還不錯的中餐館請客。

從地鐵口出來,盛夜行被風吹得有點兒冷。他隻穿了件背心,以前背部留下的傷疤結痂脫落,稍稍一扯,滿背都是淺粉色痕跡。路見星伸手摸上去,歎口氣。

盛夜行笑著捏他的嘴。

“有時候我挺舍不得市二,總感覺在這裡才是最真實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希望。”展飛說,“以前我覺得這種群體離我太遠,真正接觸之後發現大家好像也沒什麼兩樣。”

畢業典禮結束後,市裡搞采訪的那群人又來了一次。

其中有一個是去年見過路見星的,所以這次提前準備了問題,還去谘詢過唐寒,說想看看能不能采訪一下。畢竟這是個考上了專科的“星兒”,和市二的畢業典禮一起報道一下,能給很多處境艱難的家庭一些鼓勵。

唐寒花了半個小時,和路見星溝通,說了目的和內容。

可是采訪對於現階段的路見星來說,還是有些困難。

外界信息,是他“質的障礙”,屬於選擇性接收。

一場簡單的問答完畢,路見星沒有表現出去年的恐懼和排斥,倒是安安靜靜地坐完了這五分鐘。

“加油哦。”

路見星隻說了這三個字。

他不太明白這三個字的重要性,講完就站起來往采訪室內張望,想找盛夜行的身影。

被尋找的人正靠在門框邊,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有喜悅,有滿足,有說不出的情緒。偌大的教室化作深海,陽光映射海麵,海底波紋閃動。路見星口中說出的每個字是蚌殼內耀眼的珍珠,值得魚群慶賀。

七月的市二安靜非常,隻剩新高三的還在埋頭苦讀。

蟬鳴鳥叫,流明綠意。

市二校園內,似乎有永不止息的生命力量。

唐寒說,有幾個教育中心招暑期誌願者,包吃住,出勤按天算,能來就算好的。這消息通過顧群山的嘴傳到年級上,高三七班的人一個沒去,反倒是展飛和莊柔報了名。

展飛八月初就要去大學報道,但七月還算空閒。

他想,在自由的時間內做些有意義的事情。

雖然說他屬於普通班級,但長期與特殊班的兄弟們廝混,三年下來,對這麼一個群體他也有了自己的見解。

也願意去為他們做點什麼。

盛夜行他們知道這個消息後,專程去展飛在的教育中心看了他和莊柔。

展飛是助教,平時就幫老師做一些簡單的工作。由於他是在教育中心少見的男性,還年紀輕輕,許多不到十歲的小孩都喜歡跟他玩。

很多年後,盛夜行都還能想起當時敲門的感覺。

路見星和幾個大男孩站在他身後,身前是一扇彩色的、半敞開的門。

“開門看看吧,”展飛在他身旁說,“我給他們說了有幾個哥哥要來拜訪他們。”

“你說了我們的問題沒有?”盛夜行小聲道。

“說了的,”展飛笑笑,“可是這並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

“彆緊張,”莊柔小聲地說著,將眼神移到盛夜行握住路見星的手上,“你……”

盛夜行感覺到被注視,笑了,“嗯?”

莊柔看懂他眼裡的意思,搖搖頭,“沒什麼,快進去吧。”

輕推開門,盛夜行一隻手牽著路見星,另一隻手放在胸前給孩子們打招呼。

“哥哥好——”

有幾個小天使們軟綿綿地喊。

也有不吭聲的。

顧群山跟在路見星身後,看起來有些緊張。他們拿話筒挨個自我介紹了幾句,覺得在全校大會上念檢討都沒這麼害怕出錯。

冬夏拎了塑料袋,從裡麵拿買好的盲盒,給座位上端坐的小朋友每個人發一個。

展飛蹲下,耐心地給他們解釋。

莊柔靠在門邊。

展飛說,盲盒裡麵有一個會陪伴我們的小玩具。

他說,每個人拿到的可能會不一樣,但都要喜歡它們,要把它們帶回家,並且好好照顧它,可以嗎?

“可以——”

童聲清澈,像一枚枚銀幣落進盛滿希望的許願池。

陽光從教室窗口悄悄泄入。

路見星站在黑板前,望著一室的人。

少年身軀生機勃勃,如蒼綠在藍天白雲。已經成年的他們正努力成長為參天大樹,想要用枝葉庇護蔭涼。坐在位置上的小朋友們是嫩草。

他們柔軟,他們迎風生長。

沒錯。

每個家庭拿到的寶貝都不一樣。新生命降臨人世,理應得到最純淨的祝願。

他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盛夜行。

除了莊柔和展飛所在的教育中心,顧群山摸著社區提供的地址,領他們去了幾家其他的小規模機構。社區的人說這種機構很“緊俏”,有些教學資曆好一點兒的,想進去念書比去重點高中還難。

展飛請了半天假,說要跟他們去看看其他地方。

幾個大男孩兒拎著幾大袋日用品、文具上了一座座樓,聯係上中心負責人,再把這些特殊的禮物交給對方。

盛夜行說,他們自己也有問題,幫不上什麼忙,隻能買點東西了。

微不足道。

有些中心會安防護網,防撞的軟包邊角,門大多選擇木質,因為靠用頭撞門方式發泄的小朋友不在少數。路見星全程沒怎麼講話,隻是慢慢地跟著他們,想起許多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有家由幼兒園改造來的中心環境條件不錯,在感統訓練室內有捏橡皮泥的小木桌。

盛夜行說去抽根煙,路見星便盤腿坐上乾淨的軟墊,和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兒一起,將橡皮泥捏成各種形狀。

“這個。”路見星開口。

小女孩兒把白橡皮泥揉碎,用指尖捏出弧形,軟軟地形容:“啊,餃子。”

路見星愣了幾秒,抿唇,笨拙地把小女孩兒薅下來的橡皮泥揉搓成團,用自己的方式描述它:“湯圓。”

片刻後,路見星收獲了一個帶甜味兒的笑容。

芬芳撲鼻的花朵托舉住他的心臟。

安全通道口,盛夜行靠在樓梯口,和展飛一起抽電子煙。

展飛說等八月去報道,要開始為期兩個月生不如死的新訓,根本不可能抽煙。盛夜行說這是你自己選的路,自己堅持點兒保家衛國吧。展飛把他翻過麵兒來,用審視的目光看盛夜行背脊上的疤,搖搖頭說可惜了。

“沒疤我也不可能去,”盛夜行低頭,“精神病這一關就過不了。”

展飛提高聲音:“你都好多了。”

盛夜行點頭:“不可能根治,我隻是現階段運氣很好。”

“你啊……”展飛把煙收了,揣進包內,“自己有病,還找個自閉症的男朋友。和我一樣走上一條不歸路。”

“那不一樣。”盛夜行打斷。

展飛皺眉,“怎麼不一樣?他的感知是生理性的有問題,你很明白。但願下次我回來的時候,見星兒能比現在更開朗八個度。他用一年的時間告訴了我,他那樣的病,不代表永久性沉默和毫無感知。”

“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很愛他。”

盛夜行了解到這可能是他和展飛近幾年最後一次談心的時間,索性開口說了平時不會講的話。

“他呢?”

“或許也是吧。”

展飛“嗯”一聲,“你覺得值得就好,這話我和你說過無數次。”

“他的生活很難自理,幾乎不可能獨立。放假前,叔叔阿姨找我談過一次。”

“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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