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這倆人就這樣突然轉身離去了。
因陀羅雲裡霧裡的,一口氣提到嗓子裡卻好像突然被打散了一樣。
這讓他有些氣悶,就好像弟弟背著自己有了小秘密一樣。
他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不過,或許是什麼大事呢?
他坐了下來,研究起眼前的這塊石頭。
揭開那塊布,石頭上空空如也,好像什麼也沒有雕刻。
不應該啊——阿修羅不會連石碑的用法都不知道就直接搞了塊石頭給他吧?
因陀羅揉了揉額角,一般來說石碑都是要刻字來表達心意的,送塊空石頭算什麼。
唉,算了。
有個笨蛋弟弟,他很懂的。
至少這塊石頭很明顯不是普通的石頭,阿修羅說是他自己弄的,應該就是用查克拉做的吧?
和他脖子上帶的那塊晶石一樣,是特殊查克拉的產物。
就是這麼一塊石頭,以後擺到哪裡去呢?
院子裡?
房間裡?
因陀羅坐在旁邊想著。
等了不知多久,再來的人卻不是阿修羅了。
他有些奇怪,還是剛才那個叫走阿修羅的人。
“出什麼事了嗎?”因陀羅突然心裡有些不安,他能感覺到這個人情緒上的波動,有些難以啟齒,但是又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半跪下來,遞給了因陀羅一封書信。
言明,阿修羅沒有時間來見他,於是就送了這個信來,是原本打算當麵說的話。
因陀羅手一緊,是有多麼重要的事?
聯想今天遲到的阿修羅,應該是有大事吧?
他點點頭,阿修羅也到了這個年紀,如果要掌管忍宗的話,確實該忙起來了。他知道,阿修羅是個責任心很重的人,也知道自己在阿修羅心中的地位,如果不是實在有事,阿修羅肯定不會不來。
於是,因陀羅隻是矜持的點了點頭,然後讓這個送信的人稍等片刻。
他把封印的卷軸拿出來,然後簡單的寫了一封言辭柔和的信件來,讓他幫忙帶回忍宗。
等到四周都安靜下來隻剩他一個人的時候,因陀羅才展開了這封信。
這一展開,簡直就像是從一個世界,墜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從來沒有想過,阿修羅會有一天對他說這樣的話——言辭如此生硬。
但是,類似的話,因陀羅不是沒有聽他說過,隻不過說這種話的對象不是他而已。
先前,阿修羅曾經對那些背後說因陀羅壞話的人用過如此過分的言語。
幾乎就是絕交的意思。
因陀羅突然感覺背後有點涼——不,不僅僅是背後,還有手心,非常冷。
他捏緊信的邊角,思緒亂做了一團。
看著地上的那塊石頭——
阿修羅,你想要對我說的,就是這種事?
你說的驚喜,就是這種話?
因陀羅不能相信。
但是字跡確實是阿修羅的字跡,他曾經手把手教阿修羅寫字,對他寫字的每一個習慣都非常熟悉。
還有剛才送信的人,那是他父親的親信,沒有送假信的理由。
他就這樣坐在這裡。
因陀羅還是不能相信,就算是要說這種話,也給他當麵說清楚啊。
他就坐在這裡等著,一直到第二天清晨。
不行——
他不能坐在這裡等。
從來沒有如此衝動過的因陀羅一路奔回了忍宗,但是很意外,阿修羅竟然不在。
沒關係,不是還有父親在嗎?
他找了過去,得到的信息更是讓他無法接受。
大筒木羽衣見了他便直言已經確定了要阿修羅來繼承忍宗,並且他要因陀羅留下來輔佐阿修羅。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扔進火藥裡的火種。
因陀羅不是不能接受由阿修羅來繼承忍宗,真正點燃他心中一切憤慨的是,接連不斷的打擊。
好像他的弟弟不是他一直想象的那樣,好像過去的一切都成了有目的的行動。
“不可能!”因陀羅的眼眶發紅,寫輪眼從來沒有在父親麵前如此放縱過。
大筒木羽衣皺了皺眉,然後說道:“我昨天已經公布了出去,此事不可更改,你也不要再想著用什麼歪門邪道,不要去窺探彆人的情緒,不要去掌控彆人。”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驚雷,因陀羅愣住了。
“您知道?”他的聲音突然好想中氣不足了一樣,帶著難以言喻的不可置信。
大筒木羽衣點了點頭。
他父親一直都知道,但是卻什麼都不說,也什麼都不做。
能夠感知彆人的情緒從來不是一個好的能力,這是他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精神力的表現,隨時隨地和所有人共情是非常痛苦的。
他小的時候曾經無數次想要逃避有人的地方,但是他父親告訴他,他是忍宗的繼承人,他不能逃避。
後來有了阿修羅,這個真誠的、熱烈的、無比真實的弟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就成了他心中的支柱。
這個不會用無意識的私人情緒去煩他,但是又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弟弟——難道這也是假的嗎?
父親從一開始就知道,那、那阿修羅是不是也知道。
他不能感知阿修羅的情緒,是不是也是父親安排的?
那他因陀羅是什麼,一塊踏腳石嗎?
這種感情一旦產生,就再也無法抑製。
他第一次脫離了言語,而是直接對他的父親動手了。
當然,他並不是六道仙人的對手。
這場戰鬥驚動了整個忍宗,也成為了因陀羅和忍宗徹底決裂的標誌。
他離開了這裡,並且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但是內心當中有一股氣,他會問自己,他做錯了什麼,他哪裡做的不好嗎?
日子越久,這種疑問就越深,最終就成為了怨恨。
他開始向阿修羅挑戰,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不好。
而阿修羅卻從來不跟他正麵對決,隻是一味的躲避。
敏感的因陀羅察覺到了,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這是什麼意思,我不配與你為敵的意思嗎?!
憤怒充斥著他的大腦。
他怨恨自己的父親,怨恨自己的弟弟,最重要的是,他在怨恨自己。
最終一切的不利狀況,都好想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他看著那塊被他安置起來的石碑,就好像一次又一次在嘲諷他一樣。
當年從忍宗出來,對著這石頭的時候,他的憤怒達到了頂峰。
但是連他自己都解釋不了,他為什麼要把這個安放在自己的族地。自立門戶之後,他還是把這塊石頭放在了最核心的位置。
它就好像是兄弟倆最後一絲聯係一樣。
因陀羅在上麵刻下了文字,為了防止後人將這塊石頭丟棄,他在上麵留下了寫輪眼的修煉方法。
一筆一畫的,他用力刻進了石頭中。
這麼多年來,阿修羅也有幾次來過族裡,但是因陀羅沒有見他。
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隻要見了麵,他就會想起那些事。
想起那些事,他就隻想要和阿修羅較個高低。
阿修羅對戰鬥的規避隻會激怒他而已。
就這樣一天有一天、一年又一年。
阿修羅死訊傳來的時候,是一個靜謐的夜晚。
因陀羅握著那塊晶石,沉默的坐在窗下,許久沒有說話。
透過窗口,他看向了天空。
恍惚間,他想起了阿修羅剛剛出生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夜晚。
他偷偷溜進產房,隔著簾子,去看自己剛剛出生的弟弟。
那時候的阿修羅臉皺巴巴的,黑黢黢的,好像沒有長開。
他等著所有人都離開了,才趴在搖籃旁去,阿修羅就這樣突然睜開眼睛,然後對著他笑。
那是阿修羅人生當中第一個笑,因陀羅突然感覺靈台一振,他第一次感覺到作為兄長的快樂。
在沒有人知道的夜晚,他用手指點這阿修羅的鼻子,稚嫩的聲音響在房間內,“阿修羅乖,哥哥以後會一直保護你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把這句話拋在腦後了呢?
因陀羅的身體就這樣日益衰落了下去。
和阿修羅不一樣,他去世的時候,是一個明媚的下午。
暑伏天的太陽大得很,因陀羅感受到從窗戶外爬進來的陽光,感覺身上暖暖的。
就好像另外一個已經遠去的故人一樣。
他這一生好想做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做。
不過,已經過去的時候倒沒什麼後悔的。
就是……
稍微有點遺憾、有點……寂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