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章(2 / 2)

這個姿勢好熟悉啊……

他有些恍惚地想起在很久以前,他就是這樣靠著老師的,而現在兩個人的位置徹底換了一下。

奇怪……老師這麼小隻嗎,小到能被他整個人圈在懷裡,一直……

“唔……”咒術師睜開眼,胸口被挖出的洞也瞬間愈合,他揉著自己的胸口,神色透出幾分冷淡,在兩人交接的時候他已經揍了宿儺一頓,不過果然還是有點不爽。

“老師。”等開口的時候五條悟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乾澀到不像話,他清了清嗓子極力找回自己應有的歡快:“我看資料上說老師是因為強到對這個世界感到無趣才想離開的吧。”

不,那隻不過是個借口。任務結束,任務者要離開,這是自然而然的。

咒術師沒有開口,他已經猜到了弟子接下來要說的話。

“如果我強到能讓老師對我產生興趣,對這個世界產生興趣……老師會留下來嗎。”

咒術師神色柔和下來,他揉了揉自己弟子的發絲,就像他小時候那樣,輕聲開口:“我不屬於這個時代,我已經是被時光遺棄的人了。”

“……我明白了。”五條悟退開兩步,重新帶上他的小墨鏡,注視著他的老師幾秒後,勾唇。

“老師,能殺死你的人是我,也隻有我,你要……記住啊。”

五條家浴室裡。

霧氣爬滿的鏡子,花灑的水流澆過純白的發絲,淌過纖長的睫毛,沿著下頜線劃過修長的脖頸變成一連串小水珠滑落。

骨節分明的手指關掉花灑,五條悟頭上罩了一條寬大的毛巾,他的臉隱在毛巾的陰影處,看不清神色。

鏡子上的水霧被隨手抹去一塊,五條悟抬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他抬手打碎了鏡子。

掉落的玻璃碎片映照出蒼霧色瞳孔深處的一抹冷光。

——

橫濱,野間純收到了咒術師的回複。

[恭喜前輩!我也有些進展了。]

過了將近二十分鐘,對方又發來了一條消息。

[前輩知道商店裡有能修改人記憶的東西嗎?]

野間純:……

[第三商城第七頁第四排倒數第二個,我不建議你使用,不論是愉快還是痛苦的記憶,都是組成人格的一部分,儘管初開始你會覺得不太好受,但今後這些都將是你寶貴的財富。]

隻有經曆得足夠多,才能在一個又一個任務中保持毫不動搖的心態。

野間純有些奇怪,的確會有新手在任務世界中被牽絆住,有人選擇留下,有人選擇用道具清洗自己的記憶。

但他記得自己應該沒有使用過類似的東西才對,難道是已經使用過但他忘了?不對,他並沒有缺少任何關於咒術世界的記憶,隻不過是太久遠導致細節有些記不清了。

野間純回憶了一會兒沒想起來,將這件事拋之腦後,反正不論如何,他今天已經走到了這裡,這說明過去的自己並沒有問題,他還是先糾結眼前的任務吧。

幾個月的時光轉瞬即逝。

小池美穗子的神器生涯過得還算順利,除了偶爾野間純會在深夜推開窗戶時,發現她房間的燈依舊亮著。

她孩子的仇包括她自己的仇都已經報了,這個女人用最溫柔的笑容掩飾著她內心的茫然,以及對她失去孩子的思念。

她沒有任何錯,是她的城市在病態中辜負了她。

野間

純關上窗,浴室的水聲早停了,但中原中也還沒出來,他摘下山鬼麵具,茶綠色瞳孔純粹到有些淡漠。

浴室裡,中原中也單手撐在洗漱台上,另一隻手按了按額角,大概是最近神經繃得太緊了,一旦放鬆,總會感覺如海浪一般的疲倦湧上來。

他沒在意,套上衣服,鏡子被熱騰騰的水霧掩蓋住,照不出他光潔的後頸……上麵染了一小塊灰暗的顏色,橘發落下,遮住陰影。

“睡吧。”中原中也眉間藏著遮掩不住的疲倦,他揉了揉小信徒的發絲,困倦使得他沒注意到那雙茶綠色眼眸中的複雜。

野間純心中歎了口氣,看來惡人注定要由他來當。

——

中原中也病了,一開始連他自己都沒在意,直到突然嚴重得連睜開眼睛都困難。

他意識模糊間察覺到有人捏了捏他的臉頰,一顆硬糖被塞進他嘴裡,工業糖精的味道順著喉嚨一直流到心臟。

他勉強彎了彎嘴角,無聲道:笨蛋。

小信徒出去了一趟,為了避免引起其他成員的恐慌,他直接從窗戶翻出去,綁了醫生又從窗戶翻回來了。

夜深了,無人發現。

醫生相當鎮定。

一套流程檢測下來,得出的結論是中原中也的身體根本沒有問題,他甚至比正常人都還要健康,除了體溫有些偏高,但依舊在正常範圍之內。

野間純自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小信徒的殼子不應當知道。

森鷗外收起檢測用的工具,轉頭看向站在床邊一臉慘白的少年,對方倉皇到連山鬼麵具都沒戴上,眼睛裡藏著深深的無措。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把他送到我診所吧,那裡有更齊全的設備,應該能檢測出他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白袍醫生伸手朝他頭頂探去,被他躲過,醫生也沒在意。

小信徒抿了抿唇,看著醫生抱起中原中也,他突然開口:“你放下他。”

“不信任我?”森鷗外神色無奈。

野間純冷靜道:“你加入了Mafia。”

最近森鷗外已經從他的小診所搬了出去,正式加入□□Mafia,成為了他們首領的私人醫生。

森鷗外沉默,最近Mafia和各大勢力都有著不小的摩擦,以他現在的身份的確很難讓人信任。

然而——

“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醫生微笑,透著一股森冷的寒意。

能成為□□首領的私人醫生足以證明他精湛的醫術,而如果去正規的醫院那就免不了要引起羊的慌亂。

“不需要去你的診所,你留在這裡。”野間純從窗戶離開,走之前他看了一眼森鷗外,綠色的眼中投出無機質的光芒,“彆動他。”

森鷗外舉起雙手表明自己的無辜。

野間純走了,他不過是做戲給森鷗外看看罷了,即便中原中也再虛弱也不至於讓他傷到。

羊的訓練室中,陰鬱的黑發少年頓了一下,拽住對方的胳膊,把人掀翻在地,隨後頭也不回地走出訓練室。

兩個馬甲在基地外彙合,隨後目標明確,直奔橫濱郊外的墓園,大門緊閉,已經過了園區開放的時間,野間純猶豫了片刻,和馬甲跑去最近的花店,一人買了一束白百何抱在懷裡。

兩人翻進墓園。

今天對於其餘的橫濱人來說,不過是一年中再普普通通不過的一天,但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那是她孩子的忌日。

身穿和服的女人摘下了她的白狐麵具掛在腰間,她捂住臉極力抑製喉嚨間的哭腔,但無法阻止淚水從指縫間滑落,滴在墓碑前的花束上。

墓園是彙集了最多負麵情緒的地方之一,各種各樣的妖藏身在這裡,匿於黑暗的死角之中。

神器也會被妖所吞噬,尤其是神器自身還帶著難以控製的負麵情緒,野間純飛速躍到小池美穗子身邊,一拳將一隻扒在她背上的妖打了出去。

小池美穗子驚訝地看著兩人將百合花放在她孩子的墓前:“你們怎麼——?”

與此同時,基地中,森鷗外叫醒了中原中也,雖然他暫時弄不清對方虛弱的原因,也不知道怎麼讓對方恢複,不過讓對方清醒過來對他來說還是很簡單的。

“純呢?”中原中也捂住後頸坐起來,那裡像是火苗在灼燒一樣傳來陣陣刺痛。

“出去了。”森鷗外好心道,指了指窗戶。

中原中也心有不安,強撐著拿上外套出了門,他感應了一下神器的方位……那裡是……墓園?

而且不止純在,還有他另外的神器小池美穗子。

胸腔中的心臟跳動地越發激烈,像是有人拿著小鼓,咚咚咚在他耳邊敲個不停,他輕輕喘了一下,煩躁地動了動眉頭,跨上機車飛馳出去。

墓園中,野間純兩人朝著墓碑沉默地九十度鞠躬,小池美穗子擦了一下眼角,依舊選擇微笑:“謝謝你們。”

“美穗子姐姐。”野間純打斷她,注視著她泛紅的眼眶輕聲道,“你很難過嗎?”

這是當然的,隻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因此都沒等小池美穗子回答又問:“你可以不難過嗎?”

他在希望一個母親在他兒子的墓碑前,不流露出悲傷的情緒,這是一個極其無理的要求。

小池美穗子表情錯愕。

野間純沒和他兜圈子:“你難過的話,中也會難受。”

他摸了摸自己後頸的位置:“中也這裡會痛,很痛,我不希望中也痛苦。”

小池美穗子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在極短的時間內想通了前因後果,血色從她臉上褪去,她蠕動的嘴唇喃喃道:“我很抱歉。”

“但是我做不到。”

她沒有辦法在她孩子的墓碑前快樂起來,摒棄掉所有負麵情緒。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野間純搖頭,眼中比夜色更寧靜,如同一片從樹梢間被風吹落的樹葉,看到了他的歸處。

小池美穗子愣了一下,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孩子墓碑上的照片,那上麵的笑容燦爛到仿佛能驅散橫濱最深沉的黑暗。

淚水奪眶而出,小池美穗子跌坐在地上捂住臉:“我已經……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野間純抬手放在她頭頂,再次朝這個溫柔的女人輕輕說了一聲:“抱歉。”

“住手——!”

機車的輪胎和地麵急速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車前的燈光照亮了兩人,中原中也從車上下來,麵色難看:“小純,過來!”

他放在身側的手掌緊握住拳微微顫抖著,像是怕驚擾到什麼一樣放輕聲音又重複了一遍:“過來,小純。”

中原

中也死死盯著野間純,卻隻見向來乖巧的小信徒堅定地搖了搖頭。

“彆做這種事……”帶著涼意的夜風吹落橘發少年的兜帽,卷起他額前的幾縷碎發,露出一雙帶著疲憊有點暗淡的藍眼睛。

野間純在心裡說了聲抱歉,小池美穗子反而微笑道:“我其實根本不適合作為神器,這段時間非常感謝你們,而我也該去找自己的孩子了。”

中原中也突然鬆開了拳頭,平靜道:“小純,你過來,我自己處理。”

野間純還是搖頭,這似乎激怒了橘發神明,他啞聲低吼:“小純!”

明明是帶著怒意的聲音卻偏偏讓人聽出了深埋底下的幾分懇求之意。

如果野間純動手殺了小池美穗子,那麼他也會因為殘殺同門犯下嚴重罪行,結果就是自己妖魔化。

中原中也閉上眼,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他的錯,他不應該讓小池美穗子繼續卷入羊的生活,以至於讓她被Mafia盯上。

“小純,聽話。”

野間純看見了中原中也眼神的變化,他不打算再磨蹭了,他的手輕輕放在小池美穗子後頸,對方如金色的沙礫消散。

與此同時,他的手背上冒出一顆眼球形狀的詛咒,這是妖化的開始。

神器妖化會刺傷神明,中原中也悶哼一聲,忍不住彎下腰,但他仍執著地看著野間純艱難開口:“過來,小純,我們……唔……我、們找其他辦法。”

“中也。”

小信徒笑了起來:“我啊,真的很感謝中也。”

謝謝你帶006走出了狹小的實驗室,讓他知道原來往上看的時候,不僅僅隻有天花板,還有怎麼也觸碰不到的天空,飄來飄去的雲朵和自由的飛鳥。

“鯛魚燒很好吃。”

“被子很柔軟。”

“中也,彆難過,你說過的話都已經實現了。”

“還有,彆再找神器啦,你有美穗子姐姐的時候我沒告訴你,我有點難過呢。”

——不會。

中原中也視線模糊,有什麼濕熱的東西從眼睛裡掉出來,他從嗓子裡擠出聲音:“……彆走……不會……再有了。”

野間純摸了摸馬甲的腰側,快速抽出一柄小刀,他把刀柄塞進陰鬱少年手裡:“聽說神明不喜歡自殺的靈魂,拜托你啦,我不想被神明討厭。”

少年渾身僵硬,過長的劉海下睜大了眼睛,看著對方擁抱住自己,刀身刺入皮肉。

他抱住逐漸癱軟的信徒跌坐在地,眼神中還透著茫然,他動了動嘴唇,以為自己發出了聲音,但根本連任何一個音節都沒能蹦出來。

妖魔化的神器死亡,中原中也恢複不少,他衝過來奪過小信徒,一隻手掐在陰鬱少年脖間,漂亮的藍眼睛裡落著無人能看見的大雨。

神明的手在微微顫抖,陰鬱少年罕見地沒有反抗,他跌坐在地上,長長的劉海滑落到一邊,露出茫然的茶綠色眼睛,竟然與小信徒有一瞬間的重疊。

“砰——”

少年被甩到一邊,中原中也抱著小信徒站起,走前微微側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失去光澤的瞳孔像是永遠化不開的堅冰:“下一次出現在我麵前——”

“殺了你。”

等機車的轟鳴聲遠去,陰鬱少年站起來,中原中也那一腳毫不留情,他摸了摸腰腹,大概斷了幾根肋骨。

[登出成功。]

抱歉。

少年嘴唇微動。

他無處可去,就又回到了那條貧民街,蜷縮著在小巷深處擁住自己,一如當初那隻滿身狼狽的流浪貓,什麼都沒改變。

“看看我發現了什麼?”

鳶色瞳孔的少年坐在牆頭,他注視著消失了將近三年的貓咪,笑起來。

“即便被撿回去再多次,流浪貓也隻能是流浪貓。”

他的。

——

中原中也抱著信徒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又回到了最初的倉庫,那裡已經早已廢棄。

灰塵會嗆到小信徒的。

他想著,於是平靜地轉身離開,餘光卻瞥到了什麼東西。

他抱著小信徒靠近,那是一堆失去重力扶持從天花板掉下來的廢紙條,曾經有笨蛋用了一個下午給他沒用的神明打廣告。

中原中也沉默地一張一張撿起、吹去灰塵,直到撿到一張不太一樣的,沒有傻傻的廣告詞,上麵隻有一行字——

[最喜歡中也。]

中原中也平靜的麵具突然裂開一條縫隙,他死死捂住眼眶,一顆顆水珠無聲地從指縫溢出,砸進灰塵中。

他曾經有全世界最好的信徒。

但是他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