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高手低,我就不該讓你獨挑大梁!”
“……”塗南還是沉默。
洞窟裡不能高聲喧嘩,徐懷佛前動怒,先自忍了七分,他本身又不是個急躁的人,語聲壓抑,臉上青白,憋了一肚子氣悶焦急。
“徐老師,彆生氣。”組員怕他氣壞,忙扶住他胳膊:“小塗這是第一次挑大梁,出點錯是難免的。”
“少給她開脫,人家肖昀第一次挑大梁的時候怎麼就沒出過錯?”
在場的人都下意識地去看被徐懷點了名的肖昀。
那位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遠遠挨著洞口站著,眼睛雖然看著塗南,卻到現在也沒發過一句話,像是不存在一樣。
肖昀算得上是徐懷最得意的弟子了,八成以後會被傳授衣缽,那當然是誰也比不上的。
除了塗南,她沒看他。
徐懷說了兩句重話,氣還沒消,視線又落回畫板上,那一筆依然刺目。
他手指點兩下:“這一筆,光是這一筆就能看出你的毛病了,塗南,你的心思壓根就不在壁畫上!”
塗南身影動一下:“壁畫廢了是我的錯,我承擔一切責任,但您要是說我沒放心思在壁畫上,這罪名太大,我不敢擔。”
“嘖!”幾個組員紛紛給她使眼色。
七個月來就她一個人在這兒臨摹,這麼大的工作量在身理心理上都是極大的壓力,說她心思不在壁畫上實在過了,但沒辦法,徐懷對她最嚴苛全組皆知。眼下這狀況大家也隻能勸她忍著,怎麼還能分辯呢。
果然,徐懷氣極反笑,“那你怎麼畫錯了?倒是說出個站得住腳的理由來我聽聽呢。”
塗南瞄一眼畫板,畫麵諸色紛雜,渾濁不清。
她伸手一蹭,指尖沾了點泥濘,搓來搓去,沒有措辭,抬頭掃見洞口的肖昀,眼動了一動移開,他也轉頭避開了。
錯就是錯,又何必找理由。
“是,老師說得對,我的心思是不在壁畫上。”
“塗南。”一聲警醒的低喝,肖昀終於開了口。
徐懷冷聲道:“我算看清你塗南的秉性了,這裡塞外高原,苦寒之地,怎麼留得住你?你眼裡都是都市繁華,哪裡還能看得見壁畫上的顏色?”
空氣似也凝滯了。
好一會兒,徐懷說:“畫不用重摹了,你退組吧。”
※※※
陽光轉淡,附近雪山上吹下來的風卻大了,這裡絲毫沒有夏日該有的酷熱。
剛把那幾十個遊客送走,幾個解說員結著伴兒地站在胡楊樹下麵喝水休息,就看到塗南空著兩手,直直地打他們跟前走過去了。
“今天他們全組的人都來了,看樣子人家是完工了。”
“唉,真羨慕,咱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算了吧,人妹子一個人在這兒辛辛苦苦大半年了,起早貪黑的,連假都沒一個,太苦了,我可不羨慕。”
“這麼一說也是……”
塗南邊走邊剝著指甲。
那上麵粘的顏色早就乾了,卻像是怎麼也褪不掉了一樣。
路邊有條細泉,是從雪山上一路流下來的,她走過去,蹲在水邊慢慢搓洗。
洗著洗著,晃動的水波裡多出了個人影,在一片天藍雲白的背景裡如同一張浮動的畫影。
肖昀站在水邊,跟她隔了快有一米遠。
“徐老師讓你把工作證交出來。”
塗南右手甩兩下水,摘了脖子上的吊牌,往他麵前一拋。
肖昀差點沒接住,皺了下眉,轉頭就走。
走了幾步,他忽又停下來,回頭說:“塗南,你剛才要是能忍住,也不至於弄到這一步。”
“也許吧,我也有點後悔了。”
“這種時候你就不能認真一點?”
塗南細細地刮著指甲,沒有抬頭:“你這話是作為前同門說的,還是作為前男友說的?”
“……”肖昀的臉色不大好看:“都不是,我隻是覺得你畫錯了是因為我。塗南,我不想欠你。”
塗南一時無話,眼睛盯著潺潺流水繞過指縫,拍打在被衝得光圓的石頭上。
印象裡上次他們像這樣單獨說話還是在手機上。
肖昀忽然發來消息,說有重要的話要跟她說,希望她能騰出時間來。
邊疆氣候不定,前天狂風突襲,整天都斷了電。為了能跟他多點時間溫存,儘管已經連續超時工作了好幾天,塗南還是提著手電了工,結果弱光之中看走了眼,本該稍淡的一筆二青被她用成了色重的頭青。
後半夜,終於等來肖昀要說的話——
“我們分手吧。”
五個字的微信消息,一切就結束了。
現在回想,如夢一場。
也不知道是因情誤事,還是因人誤情。
塗南拎著兩隻濕噠噠的手站起來:“那一筆是我畫上去的,責任就是我的,跟你沒關係。”
“是這樣最好。”肖昀緊繃的臉鬆了幾分。
他們之間開始的匆忙,結束的也猝然,過程裡長期分隔兩地,各自臨摹,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回憶。
現在分開了反而更生分,也許還有點唯恐避之不及。
塗南蹭了蹭雙手,準備走人:“離我遠點兒,可彆叫徐老師發現他的得意門生跟我這個不爭氣的有過一腿。”
仿佛默認,肖昀真就轉頭走開兩步:“就算是我對不起你,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