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Chapter 23(1 / 2)

周靄並沒有答應李萌的請求,他更沒有跟著李萌去周邊的村子裡買什麼炭。

山頂日光太盛,日光灑在書頁上刺人眼睛,所以他剛剛闔上書繞去後山抽了兩根煙,再轉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突然出現的陳潯風,以及被他壓.在地麵上狼狽不堪的胡成。

周靄其實聽到過彆人對陳潯風的評價,他們說陳潯風家底殷實,說他犯什麼事都會有人給他擺平,所以他有無法無天和想乾什麼就乾什麼的資本。

但最開始周靄在幼兒園裡見到的陳潯風,還是個爹媽都不管的臟小孩,那時的陳潯風並沒有賴以支撐自己的家底,但他仍舊敢招惹他看不慣的所有人——學校裡高低年級的學生,甚至任何路過時多看他們一眼的人。

可能是陳潯風幼時就缺乏本應該從父母那處得來的規則教育,他的底線和限製意識從來都相當薄弱,還在幼兒園裡時,他就是那個彆人口中的小瘋子,他的行事準則從來不會因為他的身家背景而變化,純粹是因為,他曆來就是陳潯風這麼個人。

也所以剛剛周靄繞出來,看到側對著自己的陳潯風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皺了眉,陳潯風沒數也沒約束,但凡他手上加點力道,那麼整件事情就會完全變個性質。

所以周靄必須要過去,去將陳潯風從地上扯起來。

後山是整個山頂平台向西的邊界處,必經之地有處細窄的羊腸小道,路口掛著“請勿靠近!危險!”的指示牌,周靄走在前麵,輕車熟路的撥開那張告示牌,往更深.處走,陳潯風隻在後方沉默的跟著他的背影。

繞過去後是片不大的樹林,稀稀拉拉幾棵樹,然後就是邊界處深不見底的陡峭山壁。

這裡的風特彆大,樹葉在頭頂搖晃的嘩嘩作響,風聲顯得此處更加僻靜,遠離了那邊的喧囂人群。

走到樹林中央,周靄停了腳步轉過身來,陳潯風也在同一時刻住腳,正好站在周靄兩步開外,他穿黑色衣服,所以褲腳處剛剛在地上蹭的灰就特彆明顯。

周靄的目光從陳潯風的褲腳上一掃而過,然後才抬眼看向對麵的男生,陳潯風的臉色依舊維持著剛剛的冷,但目光在看向周靄時,已經緩和下來,樹林在他們周圍沙沙作響,兩個人在林間門沉默相視。

自從兩個人再重逢後,幾乎每次見麵,率先開啟話題的都是陳潯風,但這次,陳潯風站在對麵,卻半晌都沒有任何舉動。

/>他在等周靄先表態。

周靄輕輕的吐出口氣,很多事情既然擺在眼前,不用再問多餘細節,就已經可以說明一切,第一次月考時陳潯風為什麼會在廁所裡揍蔣文意、今天陳潯風又為什麼會在眾人麵前把胡成摁在地上,周靄能猜到其中原因。

而正是因為他猜到的原因,他才會在現在猶疑。

周靄低頭從衣兜裡摸出煙盒,但周圍都是風,他點了兩次火都還沒把手上這支煙點燃,最後是陳潯風朝他走近兩步,接過他手上的打火機和煙盒,替他攏著火點燃了這支煙。

薑烏拉煙絲燃燒,混雜著冷薄荷的煙霧升騰著往陳潯風眼睛裡飄,但他一時並沒有退開,隻微垂著眼看著周靄,最後反而是周靄往後退了兩步,直到他的後背輕輕抵上了一棵並不粗壯的樹。

周靄微靠在樹上慢慢的吸了口煙,他總是將煙悶得很深,在肺腑裡輪過一遍再吐出來,像那些有經驗的老煙.槍的抽法。

陳潯風站在他麵前,直直的看著他,等著他將手上這根煙抽完。

一口煙淡淡吐出來,煙支夾在周靄指間門,周靄抬手前略微頓了頓,才又繼續自己的動作,他朝陳潯風打了句手語,他問陳潯風:你現在,到底是怎麼看我的?

打完這句,周靄有個下意識摸自己衣兜的動作,但手機放在那邊的書包裡,他並沒有拿過來,陳潯風眼睫輕動,他察覺到了,所以他將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

周靄頓了頓,垂眼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手機,陳潯風已經點開了乾淨的備忘錄界麵,但周靄還是沒有接過來。

幼年的某次意外,讓周靄在還沒有機會能清晰的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就永遠失去了發聲的機會,作為普世意義上的啞巴,周靄的第一門必修課就是學會用另一種方式與這個世界溝通,彆人從小都是學著開口出聲來表達自己,而周靄是要學會用肢體手語來表達自己。……幼年的某次意外,讓周靄在還沒有機會能清晰的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時,就永遠失去了發聲的機會,作為普世意義上的啞巴,周靄的第一門必修課就是學會用另一種方式與這個世界溝通,彆人從小都是學著開口出聲來表達自己,而周靄是要學會用肢體手語來表達自己。

彆的小孩被父母帶著慢慢開口說出第一句完整的話,周靄用幾乎相同的速度,被老師教著比劃出第一個長句,但即使如此,這樣的交流方式也並沒有增加周靄和這個世界、和身

邊人的聯係,周銳誠不想讓周靄成為那個特殊,所以從小到大,周靄都是被放在正常人堆裡成長。

周靄上正常的幼兒園和小學,他的日常生活被交付給嚴謹冷漠的保姆看顧,正常的小孩沒有耐心等他比劃、正常的大人也根本看不懂周靄的“語言”,周靄在剛學會“交流”時,就已經被這個世界被動的排開來,手語本來是他與外界交流的方式,但反過來卻在提醒彆人,他是個異類。

所以很多時候,周靄自己都會忘記,他其實也是可以表達自己的。

煙在指間門即將燃儘,周靄摁滅,此刻喉頸連同整個肺腑都是薄荷浸過的涼,他淡淡直視著陳潯風,繼續自己剛剛的問題,他問陳潯風:在你眼裡,是不是我還是那個,需要躲在你身後的啞巴?

陳潯風的眼神很深,他看著周靄站在自己麵前,打出最後一句簡短的話:但我現在,已經不需要你的幫助。

周靄終於放下手,這就是他表出的態度,簡單三個問題,直接扯開擋在他們麵前最後的那層布,他們重逢後,周靄總覺得兩個人身上都是籠著層布的,那層布叫時間門,陳潯風總是輕易就可以忽略那層布,但周靄不可以,因為布罩下的自己早已不是自己。

陳潯風看著他,還是沉默了會,太陽在某一瞬間門被厚重的雲層遮蓋,這處變得更加蔭蔽,陳潯風的身形被籠罩在陰影下,他喉結微動,終於出聲,他說:“可是我受不了。”

陳潯風的嗓音略有點乾,他看著周靄的眼睛:“我不會瞞你,今

薑烏拉天的某個瞬間門…我想讓胡成徹底從你身邊消失。”

陳潯風輕輕笑了下,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在我眼裡,就是周靄,周靄就是周靄,7歲的周靄、17歲的周靄,不都是你嗎?”

“7歲的時候,彆人欺負你,我受不了。下個月你就17了,我知道你長大了,你都快成年了,你已經是個大人了,但彆人欺負你,我還是見不得。”

陳潯風再次輕輕搖頭,再次重複:“…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隻知道,這跟你長不長大、跟你現在幾歲,好像都沒什麼關係。”

陳潯風手裡還捏著剛剛從周靄手上接過來的打火機,淺藍色的透明塑料製打火機,5毛錢一個,大街上隨處可見,陳潯風有一搭沒一搭的摁著火機,但火苗總是剛竄出來就被風撲滅,然後他終於收手停下:“我一直都還沒有問你,

在我走的那幾年…你過的到底怎麼樣,一方麵是因為我暫時還沒找到機會問你,另一方麵,我想就算我問了,可能你也不會想告訴我。”

陳潯風探手拉起周靄的一隻手,他將打火機放在周靄微涼的手掌心裡,他說:“我不在乎你對我隱瞞什麼,這是你的權力和自由,但周靄,我想知道的,我也總會知道的,因為這也是我的權力和自由。”

陳潯風看著眼前的周靄,周靄安靜的站在他麵前,全身上下隻有發絲被風吹得繞出細微的弧度,不管何時何地,他見了周靄,總是不由自主就變得柔軟,所以他不明白,為什麼從小到大總有那麼多爛.人要來犯.賤,要來招惹周靄。

陳潯風突然有些想擁抱麵前的男生,他也確實就如此做了,從他在六中見到周靄的第一眼,從他跟蹤周靄的那些天起,他就想要這樣做,他就想要輕輕抱住前方那道瘦削的背影。

太陽藏在厚重的雲層裡,這一片樹林裡的陰翳持續不消,陰影底下,陳潯風往前走了一小步,然後他抬手,鬆鬆攬住了麵前的男生的後背。

周靄身上涼絲絲的薄荷味包圍了他,他低頭,將眼睛輕輕抵在周靄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很鬆散、也很安靜的擁抱,周靄微微使力,兩個人就可以分開。……周靄身上涼絲絲的薄荷味包圍了他,他低頭,將眼睛輕輕抵在周靄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很鬆散、也很安靜的擁抱,周靄微微使力,兩個人就可以分開。

陳潯風靠在周靄的肩頸裡頓了頓,才終於對自己抱住的男生說了遲來的重逢詞,他說:“周靄,我是陳潯風,我回來了。”

周靄的手垂在身側沒有動,陳潯風的聲音貼在他脖頸間門,再傳出來就變得又低又輕,像是耳語。

陳潯風說他是陳潯風,陳潯風在對他強調他是陳潯風。

周靄的下巴被動的抵著陳潯風的肩膀,陳潯風涼涼的發絲蹭著他的耳朵,帶起一點癢,日光躍出雲層,一縷光線從樹林枝椏間門灑下來,在陳潯風的後背上映出一道蜜色光帶,周靄的眼睛被陡然出現的光刺得眯了眯,然後他從陳潯風的肩膀上慢慢抬起下巴,看向了頭頂逐漸露出來的太陽。

“你衣服底下,怎麼是硬.的?”陳潯風輕輕鬆開周靄,他用手扯了扯周靄的外套,衣服地下像是有層硬質的殼子。

周靄看他一眼,抬手拉開自己外套的拉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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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潯風抬手碰了碰,他自然認得出這個東西,他眉心輕動,低著的臉上陡然劃過一抹冷:“所以,這就是你上次請假半個月的原因?”

周靄重新拉上衣服,看他一眼。

陳潯風抬手,替周靄理了理折下來的衣領邊,他的目光放在周靄的衣領邊上,像是很隨意的出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周靄微偏頭觀察著麵前陳潯風的表情,眉梢輕挑,麵前的陳潯風壓.著一副要替他尋.仇的模樣,陳潯風好像總是覺得他會在各種地方吃虧、被人傷.害,他甚至有些草木皆兵了,周靄抬手打了句手語:你是覺得我很沒用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他們似乎又要繞回去剛才的話題,所以周靄打完這句話,就很快補充:從樓梯,摔下來。

手語的表達必然不如口語自由,甚至不同人翻譯出來的內容也有差彆,純粹適用於聾啞人的天然手語的語序語法也和口語不同,小時候剛開始接觸手語的周靄,還會一個字一個詞語的按照口語的順序調整打出來,但很快他就發現,就算他完整的打出一句話,也依舊沒有人能明白、能聽懂。

漸漸的他就不再動手,直到認識陳潯風,但最開始他和陳潯風的“交流”就不是靠手語,因為陳潯風也根本不會。

他們寫過字,但陳潯風是個不聽課不交作業的人,他識字不多,周靄隻能先用拚音注釋著去教陳潯風識字,最後的目的就變成了教學,而不在交流;他們也畫畫,但兩個人畫風迥異,就算臨摹同一種東西,出來的結果都各自不同;然後陳潯風說要學手語,但等到周靄慢慢將自己學會的所有手語表示都教給陳潯風時,他們互相才發現,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太熟悉對方。

熟悉到周靄僅僅一個眼神,陳潯風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所以那個時候,周靄在和陳潯風交流的時候可以很“偷懶”,他們兩個人太了解對方,手語不是他們唯一的交流方式,很多時候,周靄隻用比劃出兩個簡單的詞語,陳潯風自己就可以補充上整句話的意思。

剛剛補充最後的回答時,周靄下意識先打了個“樓梯”的詞語,然後陳潯風依舊很快速的就反應過來,他眉心輕皺,仔細去看周靄:“從樓梯上摔下來,那你其他地方有沒有受傷?”

周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已經想結束這個話題,他看一眼陳潯風的褲腳,從兜裡拿了張紙巾遞給他。

br />陳潯風接到手上,卻隻是隨便抬腿拍了拍,然後他拉過周靄的手腕,展開周靄的手心,用那張紙擦了擦他剛剛滅煙時沾上黑色煙灰的手指。

周靄低頭看著自己手指,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那點煙灰,已經被陳潯風擦得很乾淨。

周靄的手心總有些涼,陳潯風摸了摸,問他:“冷嗎?”

周靄抽回了自己的手,放進衣兜裡,率先提步往外走,依舊是按照原路返回,依舊是陳潯風走後麵,路過那個“請勿靠近!危險!”的告示牌後,陳潯風伸手將牌子攔到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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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烏拉班剛剛爆發的那場暴.力還沒開始,就被中途過來的周靄阻了,陳潯風離開後,1班才有人敢靠近胡成,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沒有人談論陳潯風剛剛的毆.打,因為這件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們班裡發生,大家都不願意惹禍上身,成為下一個蔣文意或者胡成,所以他們已經飛快的粉飾太平,裝作無事發生的繼續準備燒烤。……薑烏拉班剛剛爆發的那場暴.力還沒開始,就被中途過來的周靄阻了,陳潯風離開後,1班才有人敢靠近胡成,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沒有人談論陳潯風剛剛的毆.打,因為這件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他們班裡發生,大家都不願意惹禍上身,成為下一個蔣文意或者胡成,所以他們已經飛快的粉飾太平,裝作無事發生的繼續準備燒烤。

隻有蔣文意沉默的坐在人群後方,掃著遠處周靄放在椅子上的書包,長久都沒有挪開視線。

周靄從後山繞出來就去了旁邊的商店,他從貨架上隨便拿了種麵包,陳潯風跟在他後麵,周靄在貨架前頓了頓,才轉回頭,然後發現陳潯風仍舊盯著他的後腦勺看,像是在觀察,也像是在發呆。

周靄扯了下陳潯風的袖口,陳潯風下意識回握住周靄的手腕,然後回神抬眼,低聲問他:“怎麼了?”

周靄側身讓了讓,露出自己前方的貨架,陳潯風掃了眼周靄手裡的東西,抬手取了個一樣的下來。

商店外有專門的露天桌椅,供遊客休息和餐飲,兩個人回了之前周靄放包的地方,陳潯風坐在周靄對麵,坐下後他突然回頭,看向後方1班的方向。

人群熙攘,但他仍舊捕捉到後麵的胡成,他定定看了一眼才回頭。

山頂有風,但日光很暖,桌麵上周靄翻開了剛剛看的那本書,他邊吃邊慢慢翻看著,陳潯風坐在對麵,單手拿著

自己的麵包,撐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周靄。

“周靄。”有女聲突然從他們旁邊響起來,打破這一隅的安靜,兩個人同步偏頭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