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番外三(1 / 2)

番外在此處 關心則亂 10676 字 4個月前

官道一旁,竹林蔥蔥。

官道上停了一輛華麗端莊的巨大馬車,後麵跟著兩行佩劍負弓的矯健侍衛。馬車前頭蹲坐著一位笑嘻嘻的青年儒生,兩步之外端然立著一位身形高大俊美威嚴的貴胄公子。

竹林邊上蹲著一名當地土民打扮的小姑娘,小姑娘麵前半站著一位華服玉冠的少年公子。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質樸天然,華服的少年公子卻更勝一籌,秀美姝麗,難描難畫。

小姑娘羞的滿麵通紅,將麵龐埋在臂膀中不敢說話。

“適才聽他們管你叫阿秀,所以小娘子叫阿秀是吧。剛才在市集上姑娘你就不住的瞧著在下,在下亦非無心之人,怎能辜負佳人美意呢。”少年公子活脫一幅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模樣,“姑娘你是不是扭傷了腳啊,不如在下送姑娘回家罷。來來來,我來扶姑娘,姑娘彆躲啊,姑娘,姑娘……”

阿秀羞紅了臉:“彆彆,您彆……”

少年公子愈發熱情:“小娘子莫要拒人千裡之外嘛。小娘子今年多大了啊,家住何方啊,可許配人家了?”

阿秀鼓起勇氣仰起麵龐:“沒沒,沒有……你,你,是不是喜歡我?”

少年公子眉開眼笑:“那是自然,姑娘生的這樣好看,在下難道鐵石心腸麼?”

阿秀羞不可抑,扭捏道:“其實,其實你生的也很好看……”

馬車上的青年儒生麵無表情:“你真的不去製止她麼?她調戲小娘子可是愈發熟稔了,再這麼下去人家小娘子當真了怎麼辦?難道真的娶回去啊。”

貴胄公子嘴角含笑:“這回給她點厲害看看,省的沒事整日撩貓招狗的。”

青年儒生苦著臉:“我就擔心她又用我的名字去闖禍!我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

貴胄公子斜眼看他:“你明明被家裡逼親逃出來的,何必推到少商頭上,還占卜出什麼姻緣在遠方……”

青年儒生目光一瞟,拽起貴胄公子的衣袖:“快看快看,你新婦要娶新婦了!”

貴胄公子立刻看向竹林。

蹲在地上的阿秀怯生生的拉著少年公子的袖子:“……你,你真的喜歡我麼。”

少年公子隱隱覺得不妙:“呃,這個,那個,喜歡自然是喜歡的,不過……”

阿秀滿眼的歡喜:“那,那我就讓阿爹去求親吧。”

青年儒生一愣:“怎麼是她爹來求親,不是應該男方去提親的麼?哦,這裡的土族大概風俗不同罷。”

貴胄公子盯著阿秀的脖頸,神情中隱隱透著懷疑。

少年公子嚇到了,連連擺手:“不不不,這不成的,這萬萬不成的!”

阿秀泫然欲泣:“你是漢人高門出來的,看不起我們土人麼?我阿爹是當地土司首領,你回去問問長輩,說不定他們能同意咱們的親事呢。”

少年公子訕訕的笑:“怎會看不起呢!你阿爹是土司啊,這個,這個……並非我對小娘子有所不滿,而是,而是……”她心想不能得罪當地土司大首領,於是將心一橫,“而是因為我是個女子!我是女扮男裝的!不信你看我耳朵!”

她努力指著自己的耳垂上的細孔給阿秀看。誰知——

“我知道啊。”阿秀似乎很奇怪,“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子啊。”

“啊?!”少商的表情好像被牛踩了一腳。

阿秀抬頭仰望:“你們漢人女子來我們這兒都愛穿個男裝,我自小見多了,在市集上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女子了。”

少商尷尬的無言以對:“哈哈,嗬嗬,原來如此啊……”忽又一奇,“既然你知道我是女子,乾嘛還要讓你阿爹求親啊?”

阿秀笑如春花,倏的站起來,居然比少商還高了小半個頭:“因為我是男子啊,難道你看不出來麼?這兒的人都知道,你何必玩笑著裝不知道呢。不信你看!”說著刷的拉開衣襟,露出平坦的胸膛。

少商張口結舌,直愣愣的看著阿秀清瘦單薄的胸膛。

那邊廂的少宮已經一個倒栽蔥從那車上摔了下來,霍不疑麵色鐵黑,幾個箭步衝了過去。

——最後,這場鬨劇結束於阿秀的哭哭啼啼,少商的尷尬勸慰,還有新任州牧霍不疑的漫天醋意。

阿秀本名叫秀竹,是當地最大土族大首領的獨生子。

在阿秀出生之前,大土司已經夭折了數子,阿秀出生亦是難產,好不容易生下來後卻身體孱弱。大土司隻好求助於族中大祭司,大祭

司熟門熟路的一番殺雞灑狗血,最後得出結論:十五歲之前照女孩打扮就行,這樣邪魔就會放過這孩子了。

阿秀很想吐槽,他覺得自家大祭司也太好混飯吃了,人家漢人的巫士至少還會跳個驅儺舞畫幾道驅魔符,而自家大祭司這麼多年來,但凡被求到孩童病弱之事,全都一概處置——照女孩養活即可。

在這種統一的治療方式下,不但阿秀十五歲之前穿女裝,隔壁的阿勇哥,後山的阿剛弟,前林的阿猛叔,還有外祖父家的兩位表兄弟都是照女孩打扮著長大的。

是以阿秀也不曾因為自小穿女裝受欺侮或是生出一幅女兒心腸,因為雖然穿的是女裝,但是打獵捕魚等男孩子該受的訓練,他們一樣沒落下。

吐槽歸吐槽,阿秀終究還是平安康健的長大了,是以大祭司依舊德高望重受人敬仰。

就在阿秀滿十五歲前的一個月,他在市集上遇到一位女扮男裝的漢人姑娘。那姑娘生的笑顏明媚,燦若星辰,阿秀一眼就看住了,若非剛換回男裝的阿勇哥拉著,他連走不動道了。

誰知,誰知……阿秀不禁悲從中來,那姑娘竟然是新任州牧的夫人!嗚嗚嗚嗚,老天真是對他太不厚道了,他要去找大祭司算命改命,嗚嗚嗚嗚!

這事很快被阿秀的爹大土司知道了,還特意抓著他去州牧府賠罪,然後阿秀看見了一身貴婦打扮神情尷尬的州牧夫人,回去後又是一頓大哭,嗚嗚咽咽的向阿娘告狀阿爹一定是不疼他了,居然在他傷口上撒鹽!

被阿娘擰紅了耳朵的阿爹隻好半夜來找他談心。

“阿秀,你覺得新來的霍州牧怎麼樣?”

阿秀咬著哭濕的衣袖,忿忿道:“不怎麼樣。”但是州牧夫人很好,“看起來凶巴巴的。”也不知會不會欺負州牧夫人。

大土司不悅道:“阿秀你就快滿十五歲了,不要再使小孩子脾氣了,不然將來怎麼繼承我的位置。”

阿秀揉揉哭紅的眼睛,一邊打著淚嗝,一邊把這些日子在漢人城池裡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說出來。

新來的州牧姓霍,據說是漢人大皇帝的養子,年輕輕就南征北戰立下許多功勞,不到三十歲就成了統領一方的封疆大吏。沒進入阿秀

生長的這片地界前,霍州牧已是凶名在外,聽說他在西麵州郡剿匪時,幾乎是一座山頭一座山頭的碾平過去,所經之地,寸草不生。

阿秀的父親卻不以為然:“西麵州郡的盜匪占山為王已經幾十年了,從前朝大亂算起差不多傳承兩三代人了,父子祖孫稱王稱霸慣了,可不是能輕易招安的。況且真去招安,朝廷還得給大價碼,還得防著他們是不是真心歸降,扭頭就造反。既然這位霍州牧擅長征戰,又何必費這個力。等前頭幾波悍匪打滅了打服了,後麵的人再去招安,就順當多了。”

後來,等霍州牧的官吏真的進入這裡,阿秀才發現傳言可能並不靠譜,因為新州牧的施政既堅決又柔軟——清除盜賊,鼓勵農耕,興修水利,甚至於歸化人數眾多的土民,都進行的水滴水穿,不動聲色。

如他們這些藏於深山密林的土民,雖然生活艱苦,常年缺鹽少藥,但因為對漢人戒心深重始終不敢邁出腳步,但在新州牧的潛移默化之下,便是阿秀父親這樣古板的大土司也很快按捺不住了。

不知阿秀的父親與霍州牧談了些什麼,最後他同意說服周圍各族的土司將家中子弟送進州治所的官學,學習漢人的文字,詩歌,道德禮法等等。

阿秀自然也在其中,而且作為最大土司的獨子,他還是朝廷的重點關注對象。阿秀暗暗希望州牧夫人能來‘多多關注’自己,可惜,多多關注他的隻有州牧本尊~~

去之前,父親告訴過阿秀,漢人大官必然會籠絡他們這些土司家子弟,讓他學著看點眼色,既不要全被漢人那套忽悠了去,也不要犟頭倔腦的不知恭順。

阿秀覺得他阿爹想多了,那位新州牧正看他不順眼呢,進官學頭一天他就被新州牧捉去校場‘曆練’,新州牧也不來漢人騎射那一套,隻跟他練當地的摔跤——然後阿秀就被摔了發昏一十八,漫天星鬥不知東西南北。

阿秀換下女裝還沒幾日,當場哭了個稀裡嘩啦,那個心黑手狠的霍州牧大約是覺得出了氣,朗聲大笑著拉他去裹傷。當夜,霍州牧拎來兩壇酒,揪著他的脖子上屋頂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