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委屈地哭了起來,“我過得不好,我每日每夜都在思念郎君。”
李元吉望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風鈴,能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能,郎君您應該知道,風鈴願意為您做任何事情。”
李元吉聞言,笑得十分溫柔,然後在他的身邊,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蘇妧,蘇妧站在了她的床前。
風鈴一愣,可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夢中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有任何的負擔,也不需要有邏輯。
她曾經在無數個迷迷糊糊的夢境中,與李元吉相聚。
好像有什麼東西咬了她一口,有些微疼。縈繞在鼻端的香似乎更濃鬱了些,她眨了眨眼,看著蘇妧。
蘇妧也並不是像在東宮時的模樣,此時的蘇妧頭發盤起,身上穿著的確實淡粉色的常服。
那個在東宮之中雅麗清貴的太子妃,此刻像是一個鄰家妹妹一般。
“風鈴,你為何要害我?“
風鈴有些發蒙,“我沒害你。”
蘇妧坐在她的床前,她並沒有咄咄逼人,她隻是看著十分不解地說:“怎麼會沒害我呢?齊王妃的孩子沒了,你還記得嗎?因為前一天,是我派你到相思殿的,齊王妃醒來跟聖人告狀,說是你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可你是東宮的人,聖人很生氣,賜我死罪。”
“我死了之後,便見到了齊王。齊王可憐我是無辜之人,說讓我來問個明白。他說你一直是個善良可人的女子,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害我的。”
風鈴一聽到齊王說她是個善良可人的女子,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個羞澀的微笑,她問蘇妧:“郎君真的說我善良可人嗎?他在你麵前,這樣誇我嗎?”
蘇妧:“……”
隻好點頭,“真的。”
風鈴覺得這個夢做得有點長,而且她很困。
夢裡也會覺得困嗎?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口齒有些不清,“不,不是我害你,是魏王。我恨齊王妃,魏王說我可以借你的名去相思殿刺激她 。她想要封妃,在腹中孩子還沒穩定的時候,肯定不敢聲張自己有了聖人的骨肉。她怕,她怕皇後殿下,她還怕其他人。“
“……我怕連累皇後殿下,不想害她的。可魏王說,我是東宮的人了。有什麼事情,都是東宮的事,跟皇後殿下無關。”
蘇妧:“可你怎會知道齊王妃有了身孕?”
風鈴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很累,又很懶,她從未試過這麼放鬆,她舒服得練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可蘇妧很討厭,連在夢裡都不給她清靜。
“風鈴,風鈴,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怎麼知道齊王妃有了身孕。”
風鈴皺著眉頭,含糊說道:“魏王派人告訴我的,所以我才會去了相思殿。魏王說你會醫理,如今入宮,肯定很想討皇後殿下的歡心,如今大家都不知道齊王妃懷孕,她即使小產,也隻能怪她自己沒告訴聖人和皇後殿下。魏王說皇後殿下雖然大度,可心中也肯定不情願齊王妃有了聖人的骨肉。他讓我教唆你去害齊王妃小產,可你不願意,我原本要另想辦法的。可誰知道齊王妃忽然真的小產了。”
蘇妧:“齊王妃說,是你害了她的孩子。”
風鈴:“她胡說,我隻是替郎君不值,與她說齊王死不瞑目。是她做賊心虛,自己害了自己,與我沒有關係。”
這時,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
“風鈴,你才胡說!我怎會知道齊王妃有了身孕的事情?我又怎會叫你去慫恿阿嫂去做那樣的事情?!阿嫂,你即便是想撇清關係,也不必用這等蠱惑人心的手段吧?!“
那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宛若驚雷,讓原本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的風鈴清醒了瞬間,她真的是在做夢嗎?
可昏昏沉沉的意識令她無法做主,那股縈繞在鼻端的香氣,像是有毒一般,勾引著她的神魂往黑暗處沉淪。風鈴的意識隻清醒了瞬間,隨即真的完全睡去。
原本昏暗的空間頓時變得明亮,擋在周圍的屏風儘數被宮人撤去,在屏風外,是臉色鐵青的聖人李世民和臉色發白的魏王。李承乾扶著長孫皇後站在另一側,神色平靜。
屏風撤走,那個一直燃著的香爐被熄滅。
蘇妧朝李世民行了個禮,“瑤奴的香,從來都是隻救人不害人。我若當真會蠱惑人心的手段,便不會在此獻醜。“
站直了身子,轉過頭去看向李承乾。
太子殿下那雙細長的眸中似是映入了天上的星河。
他看著她的目光,溫柔專注。
每一次看到他注視著自己的目光,都仿若是得到了全世界。
蘇妧回過頭去,看向李世民。
而躺在榻上的風鈴對外界的動靜毫無知覺,蘇妧為了不讓她發現夢境與現實的過渡,給她用了比正常用量多三陪的劑量。其實心中並不是不擔心不害怕,風鈴的情況既不同於楊宜歆,也不同於潁川縣主。楊宜歆的時候,她是清醒的,潁川縣主的那一次被她將夢境和現實相連,是她早就算計好的,連香都沒用,至於能否成事,她都是抱著不妨一試的心情。
可風鈴的事情不同,即使風鈴不能將事情的原原本本說出來,至少最關鍵的事情要讓李世民清楚。
雖然她用了香,可從夢境中過度到現實要不著痕跡,風險還是很大。當時她拿著銀針的手都在微微發顫,生怕那一針紮下去,會有什麼意外,令她功虧一簣。
蘇妧心中鬆了一口氣,暗中抹了抹手心的汗。
她看向魏王,問道:“魏王,為何要叫風鈴來教唆我做那等傷天害理之事?”
李泰當即否認:“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
胖成一個球的李泰朝父親李世民跪下,痛哭失聲,“阿耶,青雀怎會做那等事情?齊王妃腹中的孩子即便不是阿娘所出,也是我的弟妹。阿耶與阿娘自幼教導我們要愛護弟妹,我怎會給風鈴出那樣的主意?!”
李世民低頭,看著李泰的模樣。
無理也要爭三分,這些道理,他又怎會不清楚?
倘若風鈴所說的是真話,她是真的被魏王指使,那李泰的心思還用他猜嗎?
而不遠處的長孫皇後等香味散得差不多,便與李承乾一同走過來。
她本以為風鈴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她多年來對李元吉的感情所致,卻從不知道原來還有李泰在背後指使。
“子不教,母之過。青雀若有行差踏錯,是妾疏於教導之故。”長孫皇後的語氣沉痛,看向李泰的目光既失望又難過。
李泰:“不,阿娘,怎可輕易斷定這是我的過錯。風鈴的身世你心知肚明,你雖對她有救命之恩,可齊王對她未嘗不是?她又對齊王心有愛慕,她巴不得我們感情不和,爭個你死我活,她的話,怎能相信呢?”
“更何況,雖然太子妃精通香料之術,也通曉醫理,可風鈴被用了香料之後昏睡不醒,如何能說她方才所言乃是真的?她指不定以為自己尚在夢中,而夢中有人教唆她——”
“你閉嘴!”
李泰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長孫皇後喝止了。向來平靜如水的皇後殿下此刻氣得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她望著李泰,說道:“我平時是如何教導你的?你的父親,你的老師們,又是如何教導你的?如今又有誰說風鈴所言是真?你急著辯解些什麼?!”
李泰從未見過母親動怒,此刻看見母親板著臉的模樣,頓時失聲。
他十分委屈地看著母親,“阿娘。”
蘇妧上前扶著長孫皇後:“母親,請保重身體。”
蘇妧的話提醒了李世民,此時的長孫皇後尚且有身孕呢。他才失去了楊氏腹中的孩子,又怎能再失去另一個?
他當機立斷,“來人,請魏王回魏王府待著,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前去見他。將風鈴移交給大理寺,讓大理寺丞來見我,到底事情真相如何,自有大理寺與禦史台聯手查辦。”
李世民走到長孫皇後前方,朝長孫皇後伸手,“誰言子不教,母之過?分明是子不教,父之過。他若有行差踏錯,自然是我這個當父親的過錯,沒能身體力行教會他何為兄友弟恭。”
長孫皇後聽到他的話,一時沒忍住,眼淚便流了下來,將手遞給了他。
李世民看到皇後的眼淚,眼中流露出微微心疼,他握緊了長孫皇後的手,然後跟蘇妧和李承乾說道:“此事移交給大理寺,你們都不必再插手。我與你們的母親也乏了,你們回去吧。”
既然真相差不多明了,接下來該要如何處置,也並不是他們能操心的。
李承乾心中有些擔心母親,可看到父親的模樣,大概是會陪著母親的。
他抬眼看向蘇妧,一身粉色常服的太子妃令他想起了當初在永樂園時相見的模樣。
有的事情會變,有的事情卻不會。
他希望他的瑤奴,永遠不會像母親那樣無可奈何,於是隻好大度、體貼,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