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章(2 / 2)

楊宜歆憤怒地接過太子殿下的手絹,胡亂地擦了一把臉,說道:“可我一個人回去,在路上我會生病我會死的。”

李承乾:“這個你不操心,我會讓一個太醫跟你隨行。”

楊宜歆:“我不,我不要回長安。”

李承乾皺眉,一聲不吭地看向她。

楊宜歆看到李承乾的神情,就知道李承乾要動氣了。太子表兄大概是在氣她都這時候了,還要任性妄為。

雖然楊宜歆怕李承乾生氣,但她還是很勇敢地挺直了腰板跟李承乾說:“蘇妧都說了,水疾沒那麼可怕的。如今祠堂那邊百裡大夫都病倒了,蘇妧和兩位太醫都去幫忙,怎麼能再讓一個太醫陪我回長安?”

“太子阿兄從前的時候,身體比我還差。我還記得你生病了,聖人舅舅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建寺廟又是點長明燈,好不容易才好的,好幾次都是這樣!”

“太子表兄是國本,比我重要多了,可是身體也並不比我好,你都不怕水疾要留在洛陽,我也不怕。”

“大唐是李家的大唐,我身上也流著一半的李家血脈,為何不能跟太子表兄和蘇妧一起?”

也不知道平時任性的萬泉縣主是不是忽然之間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說的話居然都挺有道理。

李承乾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楊宜歆被李承乾一看,更加挺直了腰板,表示她想要留在洛陽。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太子殿下笑了起來,“但我之所以帶上你到洛陽,是有私心的。我擔心瑤奴在路上無聊,所以才會帶上你。”

本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時候,就不需要再說地那麼明白,不然的話就真的感覺很受傷了。

可萬泉縣主依然很堅強,“沒事,我知道那是因為蘇妧喜歡我,所以你才要帶我跟她作伴。”

李承乾聞言,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蘇妧喜歡你?”

楊宜歆點頭。

李承乾哭笑不得,他想了想,然後跟楊宜歆說道:“瑤奴也跟我說這時候或許你並不想回長安,但我想到長廣姑姑隻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若是有什麼閃失我賠不起。但洛陽的百姓也確實比你更需要太醫,既然你不想走,那就不走吧。你收拾一下東西,我讓李震送你到郊外蘊娘的宅子。”

前幾天蘇妧將祠堂裡患了水疾的病人家住在什麼地方都看了個遍,還統計了一下,發現患了水疾的人,大多住在洛陽城內。

楊宜歆既然不走,那就去跟李蘊那裡住一段時間也好,至少比較安全,而且還有人陪他。

太子妃最近幾天在祠堂進進出出,如今都不願意跟太子殿下同床了。

太子殿下心裡苦,從古至今,從來都是太子決定是否要和太子妃同床的,到了他和蘇妧,就變成了是太子妃決定的。

但誰讓他的太子妃,是蘇妧呢。

太子殿下也不是沒試過暗搓搓去將蘇妧抱到大床上睡,可他才碰蘇妧,蘇妧就醒了,她醒了就醒了吧,一見到他就立馬徹底清醒,看向他的目光譴責意識十足。

太子妃說殿下若是再這樣,我就要跟你分房睡了。

分房睡?

那豈不是連人都見不著了?怎麼可以?!

太子妃還說,若是殿下有何閃失,我豈不是變成了千古罪人?

疼愛妻子的太子殿下怎麼能讓自己心愛的太子妃成為千古罪人,承受罵名呢?

無奈,隻能妥協。

分床睡就分床睡吧,但太子殿下希望太子妃睡大床,不然他心中有愧。因為太子妃這麼辛苦,是為了大唐的百姓,為了他。

太子惆悵地歎了一口氣,回過神看楊宜歆還站在原地瞅著他,頓時十分嫌棄地揮手。

“趕緊去收拾東西,趕緊去找蘊娘,我真是看見你就頭疼。”

楊宜歆瞪了太子表兄一眼,虧她剛才還為太子表兄這麼關心她而感動得快哭了!

此時的蘇妧正在祠堂裡,百裡夷是體力透支,而且歲數也擺在那兒了,不比年輕人能熬。

百裡夷是這群大夫的主心骨,一旦倒下,就眾人六神無主,幸好這時候太子妃到來。

其實蘇妧的到來並不能代表什麼,但群龍無首的諸位大夫看到蘇妧來了,好像又有了主心骨一般。

因為蘇妧雖然年輕,但她師承民間聖手百裡夷以及宮中尚藥局首席太醫東方樾。三區雖然有幾個病人病情加重藥石無用而去世,但他們生前並未忍受太多的痛苦,去得很安詳,那是蘇妧的忘憂香的功勞。不說其他的,蘇妧一手調香之術已令眾人折服。至於能否治病,隻要百裡夷還在,就會指點蘇妧。

在眾人看來,百裡夷或許會對他們藏私,但是不會對自己的親傳弟子藏私。

百裡夷體力不支暈厥之後,就被蘇妧安排在祠堂旁邊的小屋裡靜養。

每天祠堂中病人如何,她都會讓人分彆彙報,事後她會將眾人彙報的情況整理一遍,然後視情況是否嚴重挑選著給百裡夷翻閱。

那些瑣碎的、不太重要的事情,就由兩名太醫請示蘇妧後,直接拍板。

蘇妧自知經驗太少,因此大多數情況下都十分尊重太醫的意見。

百裡夷翻著蘇妧整理好的劄記,翻了半天,然後闔上。

原本狀態還十分好的老人家,經曆了這些時日,好像蒼老了許多。

他看向蘇妧,歎息著說道:“本以為人定勝天,可這次卻不見得啊。太子妃,若是再想不出辦法,再多的藥材運到洛陽,也是個無底洞。這些病人,即使能多活幾日,但終究還是難逃一劫。”

蘇妧端坐在百裡夷前方的椅子上,“人誰都難逃死劫,不外乎是早一些還是晚一些。但隻要能爭取得晚一些,那就是好事。這些患了水疾的病人們,心中會感謝百裡伯伯為他們所做的。”

百裡夷聞言,看向前方的女子,即使已經貴為太子妃,依然是那樣蕙質蘭心,懂得體貼彆人。

百裡夷笑道:“但願吧。”

蘇妧站起來,跟百裡夷說道:“百裡伯伯今天也在屋子裡悶了一整天,出去透透氣吧,瑤奴陪您到山間的小路走走。”

百裡夷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跟她一起到了外麵。

屋外正在忙活的藥童和大夫看見他們出來,也依舊笑著朝他們打招呼,好似祠堂中的病人得到的並非是絕症一般。

百裡夷記得他剛暈倒的那天,這些藥童和大夫們看他醒來之後,都哭喪著臉,似乎天都塌下來了,從長安城來的兩位太醫都壓不了陣。幸好,蘇妧來了。

蘇妧說聖人從長安送來急件,令她和太子殿下在洛陽陪同諸位一起度過難過,聖人雖身不能至,但心自始至終與諸君同在。

百裡夷才不信李世民會有那樣的好心腸。

大概是年少之時自己的父親是命喪在秦王士兵之手,秦王成為了皇太子、又成為了九五之尊,人人都說那是天命所歸,可百裡夷心裡就總是覺得李世民不是好人。

李世民做的任何事情,他都覺得是虛偽。

蘇妧到祠堂跟眾人說的那番話,他覺得也是假的。

百裡夷慢悠悠地在蘇妧的陪同下走在小道上。

這山間的小道鳥語花香,旁邊有山花夾道,花香滿徑。實在難以想象就在這同一片土地上,正有人經受著生死磨難。

百裡夷:“那天你跟那些人說的話,胡扯的吧?”

蘇妧:“怎麼會是胡扯的呢?我要是敢胡言亂語,太子殿下頭一個饒不了我。”

百裡夷哼了一聲,說道:“你雖然不曾與我說什麼,但我聽說前幾日長安頻繁送來急件給太子殿下,應該是催促他回長安的吧?皇太子是國之根本,如今洛陽疫情雖然已經可控,但患上水疾之人仍在增加,隻是不如剛爆發之時那麼多人罷了。遠在長安的聖人以及群臣雖然擔心洛陽百姓,但在那些人的心中,這些百姓不過是螻蟻,怎比得上皇太子之尊?”

蘇妧也不正麵回答百裡夷的問題,她隻是笑著說道:“太子殿下和禦史中丞都還留在洛陽,百裡伯伯想太多了。”

百裡夷沒好氣地看了蘇妧一眼,然後笑歎著說道:“我們這一代人老了,也該將身上的重擔交給年輕的一輩,但心中依然想為這些受疾病之苦的人做點事情。我本以為這次水疾會有驚無險地度過,誰知——”

雙鬢斑白的百裡大夫話語一頓,癟了癟嘴,“我這把老骨頭也是不中用了。”

“百裡伯伯不要妄自菲薄,洛陽百姓心中都感激您醫者仁心。”

百裡夷聞言,卻隻是笑笑沒搭話。

他總覺得這場水疾是沒法收場了。

“太子妃,你這麼在祠堂進進出出,難道心中不曾害怕?”

“若我說不怕,那肯定是騙您老人家的。在長安,我的阿娘為蘇家添了個小郎君,阿耶為他取名蘇瑰。我離開長安的時候,他不過才滿月。在皇城中,皇後殿下有喜了,晉王和晉陽公主伶俐可愛,總是喜歡到東宮找他們的太子阿兄或是找我玩。我在洛陽的這些時日,時常會想起他們。有時候看到在祠堂的病人,我會想遠在長安的親人如今怎樣了?我還能回去看看他們嗎?”

百裡夷:“既然這樣,為何不回去?”

卻非要留在洛陽,洛陽的水疾,其實是一場看不見兵器的戰爭,人與天災如何爭奪?古往今來,因為瘟疫而全城遭殃的事情也並不是沒有。

蘇妧:“其實我也想回去,但太子殿下不想。每個人心中都會有害怕的時候,但有的事情也不能因為害怕而卻步。”

百裡夷卻顯然不信蘇妧的說辭,“你從起什麼喜歡的東西時,眼睛便是閃閃發亮,那是怎麼都遮掩不住的。如今你已是太子妃,但有的習慣依然與從前無異。你心中很喜歡那小子吧?”

聽到太子殿下在百裡夷嘴裡淪為了那小子,蘇妧有些哭笑不得。

蘇妧忍不住嬌嗔:“百裡伯伯。”

百裡夷見狀,朗聲大笑起來。

“江山代有才人出,身在高位者,能體諒民間疾苦,是國之幸事。我雖看他老子不順眼,但這小子今日之舉,不枉我當日將醫治足疾的針灸送去給東方樾。”

蘇妧聞言,笑著看著前方的景致。

原來每天都會見麵的人,在看不到對方的時候,心中也會思念。

花香滿徑,此刻她的太子殿下正在做什麼?

洛陽城中雖有水疾疫情,大概是因為太子殿下和禦史中丞在此坐陣,百姓們都覺得長安來的皇太子和禦史中丞多金貴的人啊,居然沒走,可見水疾雖然還沒得治,但至少並不是那麼可怕。

否則,皇太子和禦史中丞還不趕緊腳底抹油?

百姓們見多了身為高位者,平時沒事的時候場麵功夫都做的很好,一旦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該脫身的時候那是比聲都快。

所以太子殿下雖然在洛陽深居簡出,可卻像是給洛陽百姓打了定心針似的。

於是,洛陽城中的市集,不是靜悄悄的,雖不如從前熱鬨,但也比較熱鬨。

而此刻,太子殿下正在比較熱鬨的洛陽鬨市中的一家酒肆的雅間中聽牆角。在他隔壁,原匪正在和洛陽各行業的領頭人在開會。

商會成立的事宜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今天的大會就是原匪和幾位領頭人敲定成立的日子。

李承乾身為皇太子,不便直接露臉,就在隔壁的雅間聽牆角。

原匪生來就走了一條跟彆人不一樣的路,他的父親當初覺得商賈之家,難成大樹,於是花了重金買官,靠著自己花錢管錢的本領以及八麵玲瓏的性格在仕途上平步青雲,為子孫後代鋪路。

誰知嫡長子見父親那樣,卻並不領情。

小小年紀,妄圖出海,結果被海浪打了回來。消停了兩年,不出海了,遠走西域。

可憐原侍郎在朝中兢兢業業,卻得了這麼個逆子,被氣得死去活來。

太子殿下有一次去請教原侍郎事情的時候,沒讓身邊的人通報,走進戶部辦公的地方,就聽到原侍郎跟旁人說:“我家竹猗,其實像極了我年輕的時候。哎,若是沒那麼像,或許就好了。”

明明是惋惜的語氣,可卻透著為父者的驕傲。可見,雖然道不同,天天逆子來逆子去的罵,依然以他為榮。

太子殿下和原匪接觸以來,發現雖是商賈之家,原匪的氣質性格與他所認識的皇室子弟天差地彆,原匪見識廣博,看待事情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大膽靈活、不拘一格,十分對太子殿下的脾性。

而這次在酒肆的聽牆角,更是讓太子殿下見識了原匪之能。

原匪在談話中將商會的前程以及諸位入會者日後將會享受到的好處都一一列明,商人重利務實,與他們談遠大的理想,無異於是給他們畫餅。因此原匪並不說那些話,他首先將太子殿下此番對藥商的承諾擺了出來,再說洛陽縣府決定在稅負上給藥商的優惠,以小見大,他認為成立商會是一個好的契機。

巴拉巴拉。

原匪的父親是戶部侍郎,原匪年少遠走西域,見多識廣,他在貴族子弟和商賈子弟之間遊走,不管是哪個圈子都如魚得水。

三寸不爛之舌也要有才華能力幫襯,才能令人覺得那是口才而不是吹牛。

太子殿下手中把玩著蘇妧隨身帶的香囊,心想那時候讓李誘代為引見原匪是對的,回長安之後,得好好誇獎一下李誘。

那邊原匪的會開得差不多,李承乾覺得沒有必要再聽了。乾脆推開了窗戶,透過窗戶看出去,天邊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

一陣幽香無聲無息地縈繞在他的鼻端,他一愣,低頭看著被他拿在手中香囊。

若有似無的幽香從銀色的葡萄花紋香囊中散發而出,這個還是太子殿下在太子妃的床上拿起來的。太子妃最近幾天來去匆匆,見到太子殿下隻給看不給抱,弄得太子殿下心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洛陽水疾,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他的太子妃什麼時候,可以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地窩在他的懷裡,跟他說著一天的瑣事?

在太子殿下想著太子妃的時候,在收容水疾病人祠堂的熬藥房中,正在看火熬藥的小藥童終於不勝疲倦,坐在小板凳上閉上了眼睛。

被燒得發黑的藥罐裡盛著的湯藥,在火焰的燃燒中歡快地翻滾著。

牆壁上的壁虎一動不動地趴著,屋頂上的三花貓無聲地踩過瓦片,門外的田園犬鬨騰了一天似乎也倦極了蜷在地上……就在這時光流淌的片刻,這世上到底有多少悲歡離合正在上演?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很多妹子說想起國家寶藏,放更新的時候時間太匆忙,忘了跟大家提一下。

就是那種香囊,我寫蘇妧調香的時候,就想起了這個香囊很合適ヾ≧≦)o

大家周末愉快,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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