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努力的嘗試著抬起手,此刻他的手上不是那種宛如玉石一樣的質感,依稀還是人的皮肉,可是偏偏隻是抬手的動作,少年就已經尤為費力。
他努力了很久,豆大的汗珠順著白靜的臉上滾落下來,最終卻隻是將手抬起了不到一寸的高度。
唐久拍了拍少年的腦袋,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等到了上清界就好了。”這不是唐久安慰少年的話,而是一個來自歸棠老祖的承諾。
少年還是普通人,不吃飯是不行的。唐久隨即取過了一方的碗筷,在指尖湧起一絲靈力,讓滾燙的粥稍微涼些,成為正好適合入口的溫度。
下塵界靈力寶貴。不過唐久卻不介意用寶貴的靈力做這種事。
她舀起了一勺粥湊到了少年的唇邊。
少年輕輕的顫了顫,卻乖乖的開始低頭喝粥。
粥裡麵放了稀碎的肉糜和碎葉,甚至熬粥的時候還放了一些牛肉湯,想來味道並不寡淡。
一直喂這個少年喝了大半碗粥,唐久這才收回手去,轉而又喂給少年一口菜。
少年人也不知道是格外乖巧,還是真的不挑食,總之這兩個人分明是第一天認識,唐久毫無疑問也是第一次伺候人,但是卻進展的格外順利。
一餐飯很快就吃完。
玉城自詡是為這個家付出了最多的人,這一會,他當然也要為這個家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努力。
年少不知靈力貴,原來在歸去峰,他和江笛都閒得用靈力催生植物。可是現在到了下塵界,他們隻能一分靈力掰碎成兩分用。
如果讓唐久把人弄到床上去,那她定然是施展術法。現在玉城可是看不得唐久這麼浪費,所以立刻“挺身而出”。
原本盤踞在唐久手腕上的小青蛇忽然之間就變大了些許,他卷起來上了動彈不得的少年,然後就這樣將整個人卷回了床上。
雖然以修仙之人的力氣來說,讓唐久抱動一個少年也不算是什麼難事,但是玉城就是莫名覺得他們家老祖做這件事情有些辣眼睛。
今天依舊是為這個家庭承受了太多的玉城,深深地為自己感到了驕傲。
玉城帶著少年往床|上一扔。
當然,玉城那動作,和溫柔繾綣什麼的一點兒都沾不上邊不說,反而像是打出了一套軍體拳……
被一隻蛇給弄到了床上,少年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隻不過唇角的笑容微微的淡了些許,展現出他的委屈來。
但是他還是客客氣氣的對玉城說了一聲“謝謝。”
玉城不在意的擺了擺尾巴,隨即又滑到了唐久的身邊,直接回到了她的手腕上。
那個老道的靈力,已經被他們吸收的七七八八。而除了那些靈氣之外,玉城還吸收了人間帝王被汙染的空氣。
這一會兒,玉城儼然成了在場之中修為最高的人。
“一直‘小子’、‘小子’的叫你也不是個事兒,不如你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名字?“
這時候,玉城修為恢複得快的好處很快就體現了出來。
就比如說現在,當玉城已經可以口吐人言,而江笛還隻能“嘰嘰喳喳”的時候,玉城心裡居然升起來詭異的滿足感。
但是有一說一,玉城他也是真的服了自家主人這疏懶的性子,真真是天塌下來都不會多管閒事。
而現在,她已經和紀容修的後人相認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有打聽一下人家的姓名。
少年剛才圍觀了江笛和玉城的打架,全程隻覺得這是兩隻過於活躍的動物。
眼下玉城忽然口吐人言,少年也並沒有表現出非常的震驚。
世人都喜歡進退有度的君子,沒有人喜歡一把軟骨頭。雖然眼下這個少年還需要靠唐久才能開啟一段全新的生活,但是他也麼有到就連唐久的寵物都要討好的地步。
不過麵對玉城的問題,少年還是認認真真的答道:”紀塵寰。”
紀塵寰分明在回答玉城的問題,可是在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卻分明地落在了唐久的身上,仿佛在與唐久進行一場對話一般。
玉城:您覺得您禮貌麼?
玉城有點氣氣,但是玉城不說。
唐久並不意外他姓紀,隻不過在聽見他說他名“塵寰”的時候微微挑了挑眉,
“塵寰”就是人間的意思。這個孩子以人間為他的姓名,不過卻被人間辜負了太多。
唐久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她已經知道了,在這個下塵界,“紀”是國姓。雖然不能說每一個姓紀的都是皇家貴胄,但是能夠出現在皇宮,紀塵寰的的身份,其實已經不用太多的解釋。
之所以那個人間的皇帝背負上了那麼重的因果,正是因為紀塵寰是他的血脈。
“虎毒食子”乃是世間因果之中最重的一環,最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也就是說,紀塵寰是被他的家人親手推上祭祀台的。
他被拋棄,繼而被迫犧牲。
如果知道紀塵寰曾經遭遇過什麼,其實就並不意外他會有如今這般的性格。
其情可憫,終究是,其情可憫。
說實話,其實唐九並不喜歡紀塵寰這樣的性子。
他生得好看,得天獨厚的一張樂天的臉,看起來是一團明媚。
如果不是唐久到底過了八萬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再加上紀塵寰實在太年輕了一些,並不能完全隱藏好自己的情緒,恐怕唐久還真的會以為這是個愛笑的小崽子。
但是想也知道,在遇見了那些苦難的時候,誰又能全然乾淨?
有的時候,這種天真無畏,隻是某些人想要表現給你看的。
一想起這個,唐久就覺得沒有意思極了——她一天天的也不是專門看戲的,偏偏有人跟草台班子似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紀塵寰報過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就笑容溫軟的看向唐九,似乎在等待著她回一個她自己的名字。
最開始的時候,紀塵寰叫唐久“姐姐”,而唐久毫不猶豫的讓紀塵寰喚她“老祖”。
事實上,對於很多修真仙之人來說,喚若虛宗歸去峰的歸棠老祖一聲“老祖“就已經足夠了。但是既然眼前這個少年執著想問,唐久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唐久聳了聳肩,直接蘸了桌上已經涼透了的茶盞,在桌上寫給少年看。
——唐久。
哪怕唐久是出現的時候,一人抵抗皇宮之中的千軍萬馬,可是唐久周身卻也依舊給人一種平和的感覺,平和到近乎平易近人。
可是此刻看著她提筆寫下的兩個字,紀塵寰有些驚訝。
唐久的字居然這般淩厲,又帶著幾分霸氣,如果是寫在紙上,必定是力透紙背,入木三分。
如今“唐久”這兩個字被主人蘸著茶水寫出來,片刻之後就會消融,但是卻依稀得見幾分主人的風骨。
唐久。
紀塵寰默默的在心中默念了這個名字。
比起這些有的沒的,唐久已經招呼店小二,讓他將桌上的東西收下去。
店小二先是高高的應了一聲,轉而咚咚咚的跑上來。在他收拾妥當離開的瞬間,紀塵寰和唐久的臉色都微微的變了一下。
他們聽見了其他的聲音。那是狂亂的腳步聲,還有瘋癲的喘息聲。
那隻是一瞬,唐久不見絲慌亂,似乎這個小插曲都儘在唐久的預料之中,。
唐久就沒有說話,反而大大方方的打開了這間客棧房間的大門,整個人端坐在正對著大門的木桌旁。
不一會兒,一個渾身是血的老道,跌跌撞撞的衝著唐久就衝了過來。
那個老道周身已經沒有靈力,頭發花白,眼神狠厲,讓人多看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而且和普通的人相比,他還多了幾分病弱。
老道衝過來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一個踉蹌,險些直接摔倒在唐久的麵前。
唐久看了一出鬨劇,也順帶認出來這個衝向她的老道士就是那個國師。
唐久在眾目睽睽之下打敗了這個國師,皇帝自然也不再信任那個國師了。
不得不說,普通人薄情寡義起來,總是讓人更加歎為觀止。
皇帝並不敢將這個國師定性為“江湖騙子”,因為他的確對他的國運有所影響。
但是皇帝卻也不敢再留這個老道士,畢竟那位親仙子親手將他傷成這樣,就已經是在認定他不是好人。
如今這個人間的帝王還對唐久就有事相求,自然就不能與她認定的不是好人的人“同流合汙”,
所以,前一秒還對著那個國師大肆吹捧的皇帝立刻翻臉,不僅將這個老道士從皇宮之中趕了出去,還順帶著收走了賜給他的府邸。
現在這個老道士渾身帶傷,無家可歸,甚至不能在京都之中逗留,隻能在旁邊的小村裡麵落腳。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在老道士狼狽奔跑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議論唐久和紀塵寰的這對怪異的組合。
兩個人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蹤,老道士隻是稍加打聽,然後就找到了唐久與紀塵寰現在的住處。
他心頭對唐久恨極,想也不想的就衝著唐久衝了過來。
當然,他也並不是什麼莽夫。這一次之所以這樣有底氣,是因為他終於動用了家中的一樣傳承多年的寶物。
唐久看著這個老道士衝了過來,她原本以為這回是物理傷害,卻沒有想到這個老道士還沒有碰到她衣角的時候,他手中拿著的一樣東西倏忽就從頂端綻開,浮現出了九轉蓮花的模樣。
唐久長久沉默,很快意識到事情不對,她迅速的後退,可是卻忘了自己沒有靈力。
大乘修士的本能還在,她吸入白煙不可避免,然而在那之前,朝暮還在主人強製召喚下現身。
唐久持劍,一劍斬下了那個老道士的頭顱。
背後偷襲,非君子所為。唐久皺了皺眉,甩乾淨了手上朝暮殘存的血珠。
作者有話要說:朝暮——本章最大受害者。
迫害配角的缺德快樂,你get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