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缺,你怎麼在這?你跟蹤我?”
劈頭蓋臉的一句,裴紀安人都懵了,也頓時清醒了。
他是有許多話想對阮棠說,真誠的、歉意的、以及一連串帶著些質問的,畢竟兩個月以來,除了那次在裴家時的匆匆一麵,讓她見到自己的狼狽外。
之後,也就那次電話裡的一通罵了。
不過裴紀安認。
做錯事的是他,阮棠對他有怨很正常。
這次過來,他之前怎麼想的來著?
周圍湯池的嫋嫋熱氣被一陣寒風吹過,瞬間吹醒了裴紀安之前的滿心情緒。
哦,是了。
他是看見vlog營業裡葉詩雅過的並不好,和網上的那些消息,得知阮棠在A市之後,一時衝動,請假兩日,馬不停蹄地來了市區。
甚至根據阮棠發布的照片,確定了人此時所在的位置。
眼下這一番質問,外加阮棠防備的眼神,頓時讓裴紀安有些失語,稍稍震驚自己竟做出了這種事,跟蹤……
可不是和跟蹤差不多嗎?
一轉頭,裴紀安腦子裡突然浮現了葉詩雅纏上繃帶的手腕,麵頰的淤青,那點質疑和震驚很快消失。
他深呼一口氣,重複道:“阮棠,我這次來,是有話想和你好好說的。”
能說個什麼?
阮棠可沒那個自信,這人是為她而來的。
“等著!”
阮棠剮了對方一眼,嫌晦氣地拍拍剛才撞到對方的外套,拿起手機聽著那邊止都止不住的咳嗽聲,忍不住帶了些怒氣。
“裴小青你怎麼回事?這才幾天的功夫,你這咳嗽怎麼越來越厲害了,按時吃過藥嗎?有看過醫生嗎?”
“……咳咳咳,我吃過了。”
“那怎麼不見好?感冒不能拖。”阮棠聽著那邊斷斷續續,停不下來的咳嗽,一想到他這情況,轉念道:“如果你不想去醫院,和秦姨提一句,讓她叫社區醫生上門看看。”
“平時也多喝熱水,對嗓子好。”
小烏龜不樂意出門。
叫人主動上門看總可以了吧?
然後下一秒。
阮棠就聽到了對方喝水的動靜,徐徐不緩,呼吸微重,還有吞咽聲,須臾,他道:“我剛才喝了。”
嗓音沙啞,帶了幾分鼻音。
可說出來的話卻乖巧至極。
阮棠腦子裡幾乎就有畫麵感了,尤其裴青的嗓音本就有磁性,這一連番下來,她莫名覺得耳根有點發麻。
難不成她除了是個顏控外,還有隱形的聲控屬性?
阮棠餘光瞥見晦氣玩意兒還在自己跟前,清了清嗓子。
“我這邊有事,先掛了,晚點時間再打你電話。”
“彆掛!”電話那邊的呼吸加重,帶著些輕喘,“我幫你錄音。”
“怎麼,怕我受他欺負?”
“……”
這次,那頭沒吭聲了。
阮棠隻當他默認,唇角勾了勾,反手把手機抓手心裡,看向裴紀安,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裴大影帝,今天有什麼事這麼急,不惜千裡迢迢跑了過來?”
語氣剛才有多溫柔,如今就有多強硬。
周邊紅梅朵朵,離最近的一個湯池熱氣嫋嫋拂來。
裴紀安驟然對上那雙燦爛星眸,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剛才阮棠眼中顯而易見的厭惡,躲遠拍衣角的動作像是在拍什麼臟東西。
更彆提如今冷漠的眼神。
這些,都是裴紀安第一次在阮棠身上見到的,適才通電話時的軟聲細語,關切問候,也傾數給了他的弟弟裴青。
可就在不久前……
阮棠溫柔關切的對象,是他。
麗嘉
兩個月的時間,能夠改變很多事,裴紀安腦子裡閃過這麼個念頭,一時間竟茫然到不知該如何開口。
須臾。
他將心底那點亂糟糟的情緒拋開,艱澀開口:“我這次來……主要是想和你談談你最近錄製的那檔節目,也是想為上次那通電話的事向你道歉,上次是我性子急了,對不起。”
裴紀安就事論事,很乾脆的為之前電話的事道歉。
這個遲來的道歉他已經想過很久了。
奈何阮棠拉黑了他,也拉黑了他的助理,真為那件事道歉,竟已是一個多月後了。
“可彆!我受不起,前麵那個才是你真正目的吧,遲來的道歉,在我這,可是沒有一點誠意的。”
“能讓你這麼大費周章過來,應該和葉詩雅脫不了乾係吧?”
阮棠往後跳了一大步,連連擺手,完全不吃他這套,約莫猜著了對方是怎麼找到她的了。
她跟任驍帶A班練習生過來錄節目的事,各大超話都傳遍,還上熱搜了。
再加上她微博發的照片,有心人找過來還真不難。
看來得趕緊帶上人撤了!
這話說的太直白,直白到裴紀安都不能給自己臉上扯塊遮羞布。
他抽抽嘴角,無奈苦笑道:“對……我這次的確是為她來的,不管怎麼說,在節目裡,你是導師,她是練習生,隻要你稍稍對外露出點不喜,有的是人落井下石,多次針對於她。”
“嗯?你說她人緣差,跟我有關係?”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阮棠,之前是我對不住你,不管什麼事你都可以衝我來,旁人是無辜的。”
裴紀安一字一句認真說道,深邃俊朗的五官帶著幾分祈求的神色。
麵對阮棠,他心中何嘗不是羞愧的。
但一想到葉詩雅在節目組裡麵的處境,裴紀安隻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阮棠的針對。
除了她,又哪裡會有人會去尋一個小小練習生的麻煩?
阮棠聽明白他的意思,當場氣笑了,目光淩厲道:“裴紀安,那我也再跟你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葉詩雅從進了節目組之後就心思不正,有如今的下場,也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所以你承認了?”
“我隻是一個導師,頂多拿了五首demo正大光明偏心而已,怎麼,為她鳴不平了?”
阮棠笑笑,“不過你說的也對,從一公舞台後我就不會讓她坐上出道位,她那一摔,賣慘的確很秀,不過舒悅彤又做錯什麼了?就因為是舞擔,又或者因為跟我交好,所以葉詩雅在台上假摔,乾脆廢了她的腿?”
裴紀安:“她不過故意的。”
阮棠:“跟我扯犢子呢,賽後兩人一塊進的醫院,她自己親口道的歉,在你麵前就什麼都不敢認了。當然,我說的你肯定不信,網上熱搜的那個視頻你看了?你不信?”
裴紀安:“……”
一聲反問,尤如乾燥土地上澆灌而下的水,將裴紀安早早埋在心頭,名為‘懷疑’的種子生了根,發了芽。
裴紀安當然是有所懷疑的。
可葉詩雅信誓旦旦說自己不是故意的,而且她自己不也是受傷了嗎,在舞台上,一切都有可能。
“我信她。”
裴紀安擲地有聲的回答,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葉詩雅的那邊。
阮棠翻了個白眼,無聲地說了句‘傻逼’,乾脆道:“行,你高興信誰就信誰,反正葉詩雅想從這檔節目出道,絕不可能!”
“阮棠,你就非要因為我們之間的事情遷怒到彆人嗎?以前你在我麵前,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
對上裴紀安痛苦萬分,滿是掙紮的雙眸。
阮棠爽快道:“是啊,是我當初被鬼遮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現在看看,我都忍不住慶幸你那天逃婚,裴家把新郎換成裴小青了。”
“像你這樣軟弱無能,找不到解決方法,還需要前女友幫忙的廢物點心,趕緊自覺投胎下一世吧。”
以前是她瞎,現在可不一樣了。
對比剛才乖巧聽話喝熱水,還擔心她被欺負,不願掛電話的裴小青,眼前這個,真的多看一眼都嫌臟。
含著金鑰匙出身的裴家大公子從小到大,哪裡聽過這種話?
他竟還比不上一個廢物?
裴紀安站在原地,氣的忍不住渾身發抖,幾乎想都不想的脫口而出。
“是,我承認我是軟弱,和詩雅分手之後我痛苦萬分,就算後麵和你在一起了,還主動定下了婚約,心裡想的,念的也全是她,甚至將結婚日子告訴她,心裡還存著那麼一絲希望。”
“真當她回了國,我選擇聽從自己的內心,拋下所有,和她私奔。”
“不過你何必這麼作踐自己?”
“對比家裡那個私生子,我能差到哪裡去,一個裴家不要的廢物,瘸了腿的瘋子,也值得和我相提並……”
“啪——”
剩下的字眼沒說出口,便被一記重重耳光打斷。
裴紀安不可置信地摸著火辣辣的臉,眉頭倒豎,沉聲道:“阮棠,你瘋了?”
“瘋的是你。”
阮棠趁著對方沒反應過來的間隙,迅速將和裴青通著的電話掛斷,伸手再補了一巴掌。
不過到底有了防備。
後頭這一巴掌堪堪打中裴紀安的下巴,指甲刮出了一道血痕來。
阮棠心緒不平的捏緊了拳頭,語氣比冰還要涼。
“之前的那筆爛賬我懶得跟你算,可對裴青,你有什麼資格提他?相提並論,你的確是配不上的,20歲,他為家裡失去了一雙腿,22歲犧牲掉了自己的婚姻。”
“你乾了什麼?從小到大可以自由追逐夢想,肆意妄為,27的年紀了,還和葉詩雅玩破鏡重圓的戲碼。”
“跟他比,你也配?”
“今天你來找我,說白了,還是自己無能,護不住自己的女人,心裡總想著或許我心裡對你還留著些情意,像以往那般,見到你處處為難,就會心甘情願的幫這個忙。”
“蠢東西,你在想屁吃!”
充滿嘲諷的語氣,絲毫不留情麵,裴紀安聽完之後,大腦一片空白,臉上青一片紫一片,還帶著一個半新鮮出爐的巴掌,煞是好看。
阮棠罵完,心裡還是不爽,湧上來的是滿滿的心疼與震驚。
剛才那話被裴青聽了去,得多痛苦?
而裴紀安被罵的惱羞成怒,冷著臉往前走了幾步,整個人都憤怒到渾身發抖。
怎麼,還想動手?
阮棠捏緊了拳頭,目光落在他各個暴露無遺的弱點上,尋思著卸他胳膊好,還是卸了腿的好。
正在這時。
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
逛了一圈又逛回來的任驍連忙站出來,道:“阮老師,你怎麼在這?”
二人齊齊扭頭。
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消無蹤。
任驍的到來,稍稍緩和了下氣氛。
不過裴紀安也沒戴口罩,臉上那巴掌印也怪顯眼的,任驍和他打了個招呼,打哈哈道:“也挺巧的,裴老師今天也來這泡溫泉?”
“沒呢,專門過來找我進行控訴的。”
阮棠之前敢在節目組跟幾位導師透露了一嘴,如今也敢當著當事人的麵再說第二遍。
不過說法稍微改了下,變成了——
“裴大影帝今天特意找我,為自家公司藝人鳴不平,懷疑我聯合其他人排擠某位練習生,想著私下好好談一談以後的工作呢。”
就這麼一句話,任驍立馬懂了。
他聯想到之前在休息間時,阮棠透露的一個驚天大瓜,連忙上前擋在阮棠前麵,溫和道:“這件事阮老師不適合說,不如我親自跟你解釋解釋?”
“不用。”
裴紀安彆過臉,狼狽的找了個借口欲走。
任驍伸手一攔,說:“裴老師都親自找上門了,我們還是得給個解釋的,總要讓人放心不是?像貴公司僅剩下的練習生葉詩雅舞蹈好,人漂亮,一開始在節目裡很受大家歡迎的……”
組裡組外,兩邊消息本就不互通。
有葉詩雅吹吹風。
阮棠說的什麼,裴紀安自然不信。
但任驍站在第三視角,將葉詩雅為何在節目組受排擠的事娓娓道來,一一道清,這情況就不一樣了。
假摔的事沒有證據,他隻字未提,但後麵二公舞台前夕傳謠之事的來龍去脈可是完全說了清楚。
末了,任驍還笑了笑。
“阮老師大人有大量,並未追責,節目組也不會將具體時間放出去,不過其他練習生如何想就是她們的事了。當然了,如果貴公司留下來的練習生能出道,以後這禍從口出的道理還是得好好學學。”
這番話說的,就差把錄音甩人臉上看了。
“那她的傷?”
“二公舞台全小組失利,其他三位選手將錯歸咎在葉同學的身上,發生了些小摩擦,不過放心,另外三名選手已經被淘汰,以後不會再有任何影響。”
“……”
這下,裴紀安是真的懵了,臉像是走馬燈,無數個顏色來回變換,嘴裡跟吃了黃連似的,苦不堪言。
阮棠開口,或許會撒謊。
但任驍絕不會,因為他沒必要!
裴紀安此時將任驍的每一句話,和記憶中葉詩雅微微啜泣抱怨的話語一一比對,竟發現完全對不上!
他從未想過在他心尖尖上,猶如雪蓮一樣乾淨純粹的女孩會在人後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而他還恬不廉恥的找到受害者,將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往阮棠的身上安放。
裴紀安此時覺得自己一張臉火辣辣的疼,甚至感覺自己的多番舉動,忙前忙後給葉詩雅買熱搜,創建應援團的自己就像個笑話!
可是他心裡始終在為葉詩雅找著辯解。
或許……她真的隻是出於妒忌才說的閒話呢,又或許,她真的是太想出道了,所以才……
但能不能出道又有什麼要緊呢?
便是淘汰了,他也可以用自己的資源,自己的人脈來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隻要在一起不就好了?
還是說,她從來沒有信任過我?
又或者是彆的?
到底不像幾年的愣頭青年一樣蠢笨了,裴紀安的腦子裡幾乎瞬間閃現出自己母親當初痛快鬆口時的語態。
急匆匆地讓他去A市劇組拍戲。
那個視頻出現後,他電話裡質問時,她憤恨不已道:“我巴不得你小女朋友能順利出道,可她也得自己爭氣!”
這情形真是該死的相似啊,相似到讓裴紀安夢回三年前!
裴紀安心亂了,他將那些消息統統消化。
旋即他眼眸閉了閉,像是下定決心般,對阮棠鞠躬道了個歉,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
那臉色,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