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2)

從這一日過後, 江窈再也沒有見過秦正卿。秦正卿當時的麵色不堪,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

江窈自詡和秦正卿之間也算翻篇,凡事有舍才有得, 秦世子以前看起來挺通透的人, 總不會從此以後都不再和她來往, 讓他冷靜冷靜也好。

她不是小氣吧啦的人, 她把秦正卿當朋友看待,希望秦正卿這方麵能像她一樣大氣。如果說朋友做不成的話,那也沒關係,畢竟她沒有養備胎的習慣。

江窈想得很清楚, 但她不知道的是,一向老謀深算的某人會因為這事產生誤解, 說到底不關她的事,她在感情這一塊可負責了,雖然她從來都是隻對自己負責。

初春的天氣很是怡人,似乎所有事都在朝好的趨勢發展。

譬如,謝槐玉來國子監的次數在日漸減少。聽說謝相在忙著春闈主考的事情,新科考生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 生龍活虎,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 四方堂的眾人則日漸消沉。

江窈當然不包括在日漸消沉的大部隊裡,她最近找到了新樂子,司業對她又恢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管理方式,這讓她整個人都疏散不少, 過去整天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下來。

一到散學後,第一件事不是回公主府也不是去買什麼糕點,而是命車夫去城郊的覓渡湖,出城的腰牌一亮,倒也沒有不識相的敢攔她的去路。

不錯,江窈新迷上的樂子便是垂釣,雖然連枝形容她是薑太公釣魚,等一個願者上鉤,但人家薑太公是沒有魚餌的,她有魚餌和沒魚餌根本沒區彆,省得每次陪她去釣魚都帶上一堆瓶瓶罐罐,知道的以為她去釣魚,不知道的以為她要去捉泥鰍。

江窈對此不敢苟同,她現在正處於一頭熱的狀態,連枝知道往往這時候誰勸她都聽不進去,做事三分鐘熱度,說得就是江窈。

真能耐麼,她沒有。經驗麼,她更沒有,純粹新手上路,屬於那種裝備部署一大堆,麵麵俱全的。

具體表現在連枝勸她去護城河釣魚,屆時禁衛軍幫她把手,她還不肯,非說釣魚講究得是個心誠則靈什麼的,口口聲聲念叨著釣回公主府給他們每人輪番轉手祈福用。

連枝當時就表明感激涕零,其實她也不懂為什麼魚能用來祈福這件事,誰叫她對自家公主的釣魚技術放心呢。

天不遂人意,江窈第一次去覓渡湖就出師不利。

坐得是貴妃椅,手邊擺著方小桌子,上頭放著茶水糕點,就差再給她支個遮陽的棚頂,估摸著真到了那時候尋常的麻木不行,還得給她找掐絲琺琅的。

江窈開始她坐樁似的練功,遠遠地看起來像是在練瑜伽。

結果她魚鉤剛拋出去,還沒到水麵,就被折斷了。

連枝壓下臉上喜不自勝的笑意,“殿下,我們回府吧。”

“沒有備多餘的魚鉤麼?”江窈悻悻然。

“沒有。”連枝如實道,“照您的吩咐,隻備了各式各樣的魚餌。”

“那……就這能如此了。”江窈悶悶不樂,“對了,在外麵不要叫我殿下,什麼閣主啦掌櫃啦,都隨你叫。”

連枝點頭:“知道了,殿下。”

江窈用無藥可救的眼神看她,連枝解釋道,“荒郊野外的,哪兒有人家啊。”

她這話提醒起江窈,來的路上江窈親眼看到過這邊冒著青煙嫋嫋,擺明是有人居住的信號。不知道怎麼回事,下馬車一看,近前又沒找到什麼人家。

江窈不肯死心,她不能接受出師不利的事實,帶著連枝沿山路兜兜轉轉兩圈,連枝看著她一路上煞有其事的做記號。

功夫不負有心人,江窈打著響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麵前的草屋門匾上掛著“雅舍”二字,高低不平的木柵欄。

門口站著守門的小廝,書童打扮。院子裡晾著一排光禿禿的魚鉤,太陽底下站崗似的,成功吸引到江窈的注意力。

江窈這才上前和小廝商量,將來意說明。

小廝:“這事要經過主人同意。”

江窈問:“你主人現在何處?”

小廝依舊板著張木頭臉:“主人在小憩。”

“算是我借的。”江窈好聲好氣道,“下次來一定還給你主人。”

小廝猶豫的答應:“……行吧。”

連枝進去拿了魚鉤出來,江窈才發現清一色都是鐵魚鉤的材質。

不像她的骨質魚鉤,金貴經看卻不經用。

可惜江窈沒有改變出師不利的運勢,一條魚都沒有釣到,天色漸黑,她還沒有沉迷到挑燈夜戰的地步,隻能訕訕回府。

連枝一個勁的安慰,嚴格意義上來說,江窈其實釣到過一條草魚,奈何腕力不足,硬是沒收回竿,連枝隻能配合江窈,將過錯攬到自己頭上,若是她眼疾手快搭一把手,不至於讓咬餌的魚跑了,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江窈沒有氣餒,趕著休沐的日子又去了一趟覓渡湖。

經過她前段時間日積月累的經驗,沒多久她就釣上一條小鯽魚上來,這可把她高興壞了。

江窈撂下魚竿,連枝以為她達到成就,不再癡迷釣魚,卻聽她說道:“我休息會兒,去溜達一圈。”

等她這一圈溜達的功夫結束,回來一看,貴重物品一件沒丟,唯獨魚沒了,連魚簍子都不翼而飛。

江窈看向緊跟著自己不放的連枝,唉聲歎氣,責備的話沒說出口。

小鯽魚丟得蹊蹺,她記得自己走之前,為了防止鯽魚躍龍門這種小概率事件的發生,特意拎著魚簍子離岸邊遠了兩步,沒想到現在會發生這種事。

她下意識朝四周張望了一眼,一道身影消失在路的儘頭,形跡可疑,鬼鬼祟祟。

最關鍵的是,她沒看錯的話,那人手裡拎著的東西,像極了她的魚簍,她幾乎聽見小鯽魚可憐兮兮的在擺尾抗議。

畢竟算是她垂釣生涯裡的第一件戰利品,她已經想好回府後,務必得養起來。

連枝顯然也看到這一幕,江窈一聲令下,腳下跟踩著風火輪似的,趕緊對著那人的方向追過去。

江窈趕到時,麵前又是熟悉的“雅舍”二字,連枝正抓著偷魚賊不放,小廝在旁邊和她爭論不休。

這偷魚賊長得很是清奇,胡鬢斑白,須發飄忽,穿得人模人樣,做的事卻不齒。

江窈警鈴大作,弄不好這得被人碰瓷啊,她拽回連枝的袖口,“不問自取視為盜,老人家無緣無故偷我的魚,也忒不地道。”

謝清嶸回頭上下打量著江窈,生的鐘靈毓秀,聲音軟軟糯糯,滿是小女兒嬌態,穿一身裙釵布荊,像是故作出來的打扮,一眼看過去不像是長安人氏,倒讓人想到江南的白牆青瓦,合該是守著落水流水就這麼過一輩子的。

“看不出來小姑娘刁得很。”謝清嶸一臉耿直,“你用了我的魚鉤,釣上來的魚當然也是我的。”

明明他才刁,占理的人是她,他憑什麼說她啊,“你這老人家怎麼還不聽勸呢?我要去京兆尹那裡告你一狀。”

“你想要魚,也不是不可以。”謝清嶸抱緊懷裡的魚簍,像個三歲頑童似的,“得拿東西來換。”

“我賠你一個魚鉤就是了。”江窈蹙眉,“不就是鐵魚鉤麼,我讓人回家去取,拿一筐給你都使得。”

“人長得不大,口氣倒不小。”謝清嶸胡須一抖,開始和她耍無賴,“這是我今兒的午膳,你搶過去了,豈不是要讓我忍受饑腸轆轆……”

算了算了,何必和老人家抬杠,民以食為天,這麼大年紀住在荒郊野外的,想來日子過得清貧,這麼一想,自己可真是個愛戴子民的絕世好公主。

江窈做出讓步:“老人家,你今兒的午膳不必擔心,以後也不會讓你吃了上頓沒下頓,但是這條魚你得還給我。”

小姑娘生的挺水靈,處人遇事上略欠了點火候,輕易便會受了旁人的蒙騙。

謝清嶸不比年輕時候的灑脫,他現在拉不下這張老臉,他心念一動,準備點撥她一通,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他不介意當這塊墊腳石,“一口唾沫一個釘,我是本本分分的莊稼漢,看你是大戶人家出身,可不許騙我。”

江窈看著他顫顫巍巍的放下魚簍,果然不出她所料,挺樸實的老人家,脾性也直來直往,人老心不老,是一種很好的生活心態。對付老頑童,她最有一套了。

她連宮裡頭那位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更彆提這老人家。

江窈遞了個眼色給連枝,連枝立馬會意,“那是自然,我們姑娘向來一諾千金。”

連枝借了老人家的小廚房,很快就做出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午膳。

其中最讓謝清嶸風卷殘雲的一道菜,要屬糯米蒸排骨。

藕片切丁,糯米蒸熟,兌在沒來得及收汁的紅燒排骨裡,蒸到香味四溢才出鍋。

用新鮮的沙棗拚盤,像江南這季節的桑葚,咬開來有點澀,也有點甜。

配著質嫩爽口的排骨,香脆不膩,吃了一口,還想吃第二口,謝清嶸都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有過這樣的飽腹感。

謝清嶸酒足飯飽後,滿足的眯著眼,笑得像個得逞的狐狸,先前莊稼漢的模樣蕩然無存。

和老人家道彆後,江窈拎著魚簍坐上回府的馬車,連枝道:“奴婢不說這老人家長得富態,單說他那小廚房裡,該有的食材那可是樣樣不缺。”

江窈總覺得,謝清嶸一開始的目的就不在於她這小鯽魚,真要是紅燒白煮了,都不夠他塞牙縫的。

也罷,全當是做公益了,再說她答應過老人家,“你回頭在府上裁幾匹新布,不要那些花裡胡哨的,再挑個手腳伶俐的夥夫,一並送過來。”

次日,江窈寢殿外頭多了一口水缸。

清澈見底的水缸裡,小鯽魚孤零零的遊蕩在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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