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家的守衛是極其的訓練有素,飛快地便將聶雪屏抬了出去,腳步聲急促地從耳邊掠過,宋玉章一陣恍惚,耳邊仍有槍響後殘餘的嗡鳴聲,整個意識都在天旋地轉,肩膀處隱隱傳來劇痛,片刻之後他聽到一聲大叫,又是急促而慌張的腳步聲。
“五爺——”
家裡的傭人來了。
宋玉章被攙扶了起來,視線由下而上,終於清晰地看到了站在樓梯上的宋明昭。
隔得有些遠,他看不清宋明昭臉上的表情,人已經被驚慌失措的仆人給架了出去。
在車上,宋玉章終於發覺了自己的肩膀正在流血,仆人手忙腳亂地胡亂用自己的衣服給他按住了出血的地方,宋玉章的腦海裡模模糊糊地浮現出兩個字——“雪屏”,他抬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啞聲道:“跟上聶家的車。”
聶家的車開得飛快,在城市裡幾乎是橫衝直撞,很快便開到了醫院。
傭人扶著宋玉章下車進入醫院,大聲喊著叫大夫,宋玉章置之不理,跟著聶家的人往裡走。
醫生們很快就出來了,一擁而上地圍住了躺在平車上的聶雪屏。
傭人勸宋玉章快去處理肩膀上的傷口,宋玉章單手捂著肩膀,置若罔聞地看著人群,另一手用力地壓了下去,“彆吵!”
人群的確是很寂靜,宋玉章盯著被醫生們圍住的板車,耳邊依舊是持續的嗡鳴聲,麵前的畫麵似乎都在搖晃。
不過三五分鐘,或許更短,不知道,宋玉章隻看到醫生們回過了臉,表情很克製地對著眾人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宋玉章的腿立刻就軟了下去,傭人們上來攙他,被他用手擋住了,他隨即又立刻站直了,穿過聶家的衛士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平車前。
聶雪屏閉著眼睛,神色很寧靜,隻是臉色很蒼白,嘴唇也沒了血色,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宋玉章凝眸在他臉上,腦海中是全然的空白,像是被海水衝刷過一般白茫茫的一片。
聶家的衛士又腳步急促地向外走了,宋家的傭人也上來勸宋玉章,“五爺,您的肩膀……”
宋玉章伸出手去觸碰聶雪屏的臉。
那臉依然是有熱度的,柔軟的,他回頭看向醫生,道:“他還有溫度。”
醫生道:“呼吸心跳都已經停了,家屬節哀吧。”
宋玉章又愣神了許久,腦海中依舊是空白一片,他轉過臉,便見聶雪屏英俊蒼白的臉已沾上了鮮紅的血跡。
宋玉章手指一抖,立即受驚般地拿開了手,他抬起自己的手,這才發覺聶雪屏臉上的血跡正是出自他自己,手背手指縫裡俱是蜿蜒的血液正在流淌。
“五爺,您的肩膀……大夫,快給我們五爺瞧瞧吧……”
宋玉章猶如木偶一般被傭人們扒下了西服外套,傭人們隨即被半邊浸透了血液的襯衣給嚇得失聲尖叫起來。
這尖叫聲仿佛喚醒了什麼,宋玉章忽然伸手抓住了聶雪屏的肩膀,他低下頭去將耳朵用力地貼在聶雪屏的胸口,聶雪屏的胸口也是熱的,溫熱而黏稠,耳膜裡還有些嗡鳴聲,宋玉章聽不清,他聽不清聶雪屏的胸膛裡到底還有沒有聲音。
身邊的人似乎在拉扯他,宋玉章忽然變得力大無窮了起來,他死死地抓著聶雪屏的肩膀不肯放開,耳邊乃至半張臉都浸透了溫熱的血液,他努力地去集中精神,想要去探聽聶雪屏的心跳,然而除了槍響後的嗡鳴聲,他的耳朵裡什麼都沒有。
宋玉章微微發起了抖,身上一陣冷一陣燙,他緊緊地抓著聶雪屏的肩膀,終於在又一陣天旋地轉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什麼?”
孟庭靜直接站了起來,“槍擊?確定嗎?”
“千真萬確,巡捕房傳來的消息,據說開槍的是宋明昭,五爺和聶家大爺全都送去了醫院。”
孟庭靜眼前一陣陣發黑,手抬了起來,話沒跟上,手揮了兩下,才從喉嚨裡爆發出了聲音,“開車!”
孟家的車風馳電掣地來到了醫院,醫院並不混亂,大約是知道的人還不多,得知了宋玉章的去處後,他立刻趕到了病房。
病房裡隻有一位宋家的傭人,正滿臉彷徨地守在病床前。
孟庭靜一個箭步走到病床前,宋玉章臉色蒼白,肩上做了包紮,手上仍在輸液,孟庭靜不敢碰他,回過臉問那傭人情況如何。
“五爺……五爺傷、傷了肩膀,流了很多血,萬幸沒傷著骨頭,已經包紮好了……”
孟庭靜這才覺得心跳略略平複了一點,又道:“聶雪屏呢?”
那傭人麵上露出一副哭相來,“聶家大爺沒了。”
“沒了?”孟庭靜震驚道。
“沒了,送來醫院人就沒了。”
孟庭靜鎮定了一下心神,厲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說清楚!”
那傭人也是在外間打掃,突然聽到一聲槍響才慌忙趕到大廳,他過去的時候隻看到宋玉章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宋明昭站在樓梯台階上,手上還拿著槍,隨後便跟著來到醫院,其他人都去報信了,他留在這兒守著宋玉章。
孟庭靜思索片刻,當機立斷,對那傭人道:“叫大夫過來。”
傭人應了一聲後忙出去了。
孟庭靜回過臉,目光在宋玉章的麵上又逡巡了一遍,心頭仍是緊張的隱痛,“混賬,叫你選了同他走。”
很快,醫生來了,孟庭靜隻向他確認一件事,他想把宋玉章立刻帶走,宋玉章的身體能不能受得了。
醫生很驚訝於這個問題,然而孟庭靜臉色可怖,逼得他不得不回答,“可以是可以,隻是他還需要輸液……”
這就足夠了,孟庭靜在醫生和傭人的驚呼聲中乾脆利落地拔了宋玉章手背上的針管,掀開被子直接一把將人抱起。
醫生這才意識到孟庭靜說的“立刻帶走”是什麼意思,他認識孟庭靜這張臉,於是道:“孟老板,你這是乾什麼?”
孟庭靜不理他,隻回頭對宋家傭人道:“人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