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的地下室有些冷,沈成鐸大概也是準備的很匆忙,裡頭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宋玉章自己沒什麼,怕小鳳仙會凍著,將小鳳仙抱在了懷裡。
小鳳仙經曆得多了,被關進牢房後隻抖了一會兒,人就不怕了,他縮在宋玉章懷裡,還是很安心。
宋玉章的確把他從傅冕手裡救出來了,他相信宋玉章也會將他從現在的境遇中解救出去。
宋玉章撫摸著小鳳仙的頭發,心平氣和地等待著沈成鐸。
傅冕現在應該已經發現他人不見了。
因為利益才走到一塊的人,彼此之間的了解應當不會太深。
如果沈成鐸真的了解傅冕,就不會敢從傅冕手裡把他搶出來。
宋玉章垂下眼,他不知道傅冕會不會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又算計了他一回。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本來就是這麼個人,相信傅冕也不會太過失望。
地下室裡一直都亮著燈,叫人分不清白天黑夜,小鳳仙睡著之後,宋玉章等來了腳步聲,沈成鐸的身影一出現,宋玉章便看了過去,手指在嘴唇上壓了壓,作了個噓聲的手勢。
沈成鐸站在不遠處,真的不動了。
宋玉章抱起小鳳仙,回身將熟睡中的小鳳仙抱到了角落,手臂輕輕放下,宋玉章轉過身走回牢房的柵欄前。
沈成鐸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宋行長,真不好意思,這地方有些簡陋。”
宋玉章笑了笑,“沈兄,我們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套了?”
沈成鐸也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宋兄,我也是沒辦法,張常山是個什麼人,你應該也知道。”
宋玉章不鹹不淡道:“他是個什麼人,我知道,你是個什麼人,我倒真是沒看清。”
沈成鐸尷尬地不說話了。
“送兩床被子進來,還有水和飯,”宋玉章道,“再來兩盒煙和酒。”
沈成鐸一一點頭,宋玉章轉身欲走,沈成鐸忙道:“傅冕消失了。”
宋玉章回過臉。
“他放了把火,將宅院燒了個一乾二淨。”
沈成鐸麵色肅然,“宋兄,你在傅冕那兒,日子不好過吧?”他目光堅決道:“那時候是張常山逼我的,他原本要殺了你,我好說歹說才勸他饒你一命,傅冕他說他同你有些舊情,願意照顧你,我這才……”沈成鐸麵露懊惱,“現在傅冕把你帶回海洲,就是想用你的命同張常山再作交換,我已經害了你一回,這一回我良心上也實在是過意不去,興許你不信,可我真是冒了天大的風險才把你救出來的。”
宋玉章平靜道:“把我救出來,那怎麼還把我關在這兒,不放我出去呢?”
沈成鐸察覺到宋玉章似有鬆口的跡象,連忙解釋道:“你在這裡才最安全,一出去,誰都要殺你。”
“那我該謝謝沈兄了?”
沈成鐸麵露愧色,“我也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我真的儘力了,宋兄,你想一想,我可真沒害過你啊。”
“你沒害過我?”
宋玉章雙手倏然抓住麵前的欄杆,將沈成鐸嚇了一跳。
“我在傅冕那兒日子好不好過,你心裡不清楚麼?”
沈成鐸心下猛地一跳,滾了滾喉結,硬生生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宋玉章那張漂亮的臉上心虛地移開,“所以現在傅冕人忽然不見了,我是真怕我保不住你。”
宋玉章沉默良久,他垂下眼睫,低聲道:“他派了一批人去葉城運貨。”
沈成鐸心中大喜過望,餘光又忍不住去掃宋玉章,心想宋玉章看來真是被傅冕給搞怕了。
“好,我會想辦法截住他。”
沈成鐸眼中冷光一閃而過,他柔聲道:“等風聲沒那麼緊了,我再派人把你送出去,宋兄,海洲這地方你是待不了了,我送你回英國去,你看怎麼樣?”
宋玉章冷笑了一聲,“我回英國,銀行、兵工廠、鐵路也跟著我回英國?”
沈成鐸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你怎麼還不明白呢,不管是你還是我,咱們其實什麼也擁有不了,都是人家一句話一抬手的事,”他話鋒一轉,道:“你要的東西我等會給你送來,我得小心行事,這裡也不是一定安全,盯著的眼睛太多了,海洲要亂了,宋兄你現在在這裡真是最安全的。”
沈成鐸自己也覺得這話冠冕堂皇得過分,說完就趕緊離開了。
宋玉章手背在身後,他人站在牢房裡,思緒卻飄散到了牢房之外,他的視線、他的思想仿佛正籠罩在海洲之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變幻的風雲之色。
沈成鐸還是太不了解傅冕了。
就算是他,對於重逢後的傅冕也是花了許多時間和心思去琢磨。
關圖出事那天,林子裡藏了個槍法絕佳的好手,在那樣遠的距離便將他守在外頭的手下一槍一個悉數斃命,他一直在想傅冕到底是從哪找到這樣的高手,或許可以想辦法去策反這個人。
宋玉章在傅冕身邊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很久,終於發覺他不可能做到那件事。
因為那個高手就是傅冕。
沈成鐸以為傅冕身邊沒人了就一定會去搬救兵,殊不知,傅冕早已經不相信任何人,最相信最依賴的始終就隻有自己。
傅冕、沈成鐸、張常山,三個人的混戰到底誰會是贏家?
他千辛萬苦地將戰場拉回了海洲。
庭靜,你也在看嗎?
整整一夜,孟庭靜都沒合眼。
他這個人,有過目不忘的絕技,即便那段記憶讓他心痛,他依舊是沒有忘記,要回憶,輕易就能回憶。
將那夜的記憶重新拉回腦海中,他一幀一幀地自虐般地去回想著。
那時候他的身心都已緊繃疲憊到了最邊緣的地步,一艘一艘船的截停,一次一次地帶著希望,似乎每一艘船都帶著宋玉章的影子,可每一艘船上都沒有找到宋玉章。
他強撐著踏上了那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