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1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9253 字 7個月前

果真是巧得很呢,雲畔聽著,唇角不由仰起來,所以新婚後的頭一天,覺得生活好像也還過得去。

因為前一晚並沒有圓房,但梁王妃那裡已經含糊帶過了,那麼對外就算已經禮成。禮成之後還有一項很讓人難堪的流程,那便是要寫喜帖答複新婦娘家。

李臣簡在書房裡提筆蘸墨,寫下了八個字,“閨門有川,淑女可欽”,交到雲畔手裡,讓她遣人送到舒國公府上。

姚嬤嬤捏著那張喜帖,到這會兒才真正放心,上二門外找了隨嫁的小廝傳信,回來見上房裡隻有檎丹一人陪在跟前,便小聲道:“夫人,這事外人麵上總算遮掩過去了,可是周公之禮,終還是要行的。奴婢知道你女孩兒家,麵嫩得很,可公爺又是個善性人,這樣謙讓著,多早晚是個頭?還是要自己放開些,不能老是拘著,公爺雖包涵你,時候長了王妃總是要過問的。況且宗室男丁本就不興旺,若夫人能早些有了喜信,那麼……”

姚嬤嬤看著她,話沒有說完,留給她自己去掂量。

既嫁到了公府上,就得考慮目下的處境,官家有三位皇侄,不上則下的道理她應該明白。陳國公府上有二子二女,楚國公夫人上年也生下了長男,官家就是要挑選承繼帝位的人,也得先考慮有後的,方不會讓李家宗祧最後旁落。所以要真想和陳國公、楚國公分庭抗禮,就得先如他們一樣,膝下有個一兒半女。如今官家年紀漸長了,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寬裕,總是早一日好一日。

人在夾縫中生存,也要有仰望太陽的決心,畢竟這樣禍福相伴的時局下,退一步不知能否自保,進一步,也許就柳暗花明了呢。

雲畔聽了,低著頭道:“嬤嬤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我會看著辦的。”

姚嬤嬤見她故作鎮定,耳根子卻紅起來,不由軟了心腸,“夫人不怪老奴囉嗦吧?夫人這等聰明人兒,其實哪裡用得著奴婢多嘴……”

雲畔從繡墩上轉過身來,溫聲道:“哪裡,我正需要嬤嬤的當頭棒喝呢。有時候我欠思量,嬤嬤見識廣,可以給我提個醒。”

當初姨母讓姚嬤嬤陪房,她隻覺得多個人多個膽子,換了新地方也有伴。現在聽她一席話,才知道果然上了歲數的人,能夠事無巨細麵麵俱到。

將手壓在膝上,指尖茫然撥動裙門上的纏枝蹙金繡,留下一片沙沙的觸感。

靜下心來思量,自己確實有些過於利己了,隻顧著害臊害怕,沒有體諒他的處境。

隻是太後那頭究竟怎麼看待這件事呢,明日要入禁中拜見,她心裡又惴惴起來,不知應當如何應對才妥當。

或者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禁中的想法,自然是不願意看見她立時和魏國公一條心的,否則太後的那點心思,豈不白費了嗎。

唉,她暗暗歎了口氣,這事不宜和旁人說起,要靠自己梳理,自己站穩立場。禁中欲拿她當棋子,魏國公也未必靠得上,她在閨中時想過,婚後不過兩頭敷衍獨善其身,現在看來,其實很難。

外麵傳來腳步聲,她抬起眼看,透過半支起的窗牖,看見一個穿著赭羅高腰襦裙的女孩子,腳步輕快地從廊上翩翩而來。李惠存是李臣簡的同胞妹妹,但兩個人長得並不怎麼像,大約李臣簡隨了梁王妃,而郡主隨了梁王吧!

惠存當然是高興的,少女天真明媚,所有的喜歡都做在臉上。家裡添了人口,讓這位常覺閨閣無聊的郡主有了指望,終於迎來一個新玩伴了,且這位阿嫂還帶著手藝呢,愈發讓她充滿向往。

她到了門前,並不一腳邁進來,反倒站住了,立在檻外叫阿嫂。這是公府上的好教養,不因一頭的親熱,就往人家屋子裡橫衝直撞。尤其阿娘還告誡過她,如今哥哥娶了嫂子,人家小夫妻有許多私房話,小姑子見了要避忌,要是擠在裡頭湊熱鬨,就是沒有眼力勁兒。

所以郡主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哥哥在嗎?”

雲畔從裡頭迎出來,拉著她的手進屋子,“公爺才接了消息,說衙門裡有事亟待處置,去去就回來。”

“新婚第二日,怎麼還要處置公務?官家不是準了他休沐嗎?”惠存嘴裡雖抱怨著,可是心裡還是稱意的,哥哥不在,她就能和阿嫂多相處一會兒。

惠存就如個小妹妹,靈動又乖巧,雲畔很喜歡她,攜了她的手坐下來,讓檎丹上香飲。

雲畔常喜歡在茶飲上動腦筋,比如春分時候做蕎麥飲呀,立夏時節做紅顏酒。

一盞精美的荷葉杯裡盛來了琥珀色的茶湯,上麵飄著一片薄荷,惠存嘗了一口,本以為隻是薄荷熟水,誰知並不是,入口溫醇清甜,薄荷隻是回甘中參雜的一小部分。

她抬起了一雙晶亮的眼眸問:“阿嫂,這是什麼?”

雲畔說是碧梨熟水,“要是能得新鮮的秋梨,做出來的更好。把梨和馬蹄一齊放在屜子上蒸,就像蒸花露一樣,提煉出來的熟水加進一點杏汁,再加上蜜,就做成了。”她說著笑了笑,“公爺有舊疾,老是咳嗽,這熟水能清肺潤燥,對他的身子有益。”

惠存立刻對她肅然起敬,“果然阿嫂有巧思!我哥哥能娶到你真是好,連我也跟著沾光,能喝上阿嫂特製的飲子呐。”

兩個女孩子,坐在背陰處消磨時光,簷外日光如瀑,她們這裡有茶有香,陶然得很。

惠存又抿了口,溫存地說:“阿嫂到了新府上,千萬不要覺得拘謹,我和阿娘都很喜歡你,你就將這裡當做娘家一般……”說著皺了皺鼻子,“不對,要比在娘家更自如,我們這裡沒有作亂的小妾,若有不聽話的奴婢,阿嫂隻管狠狠責罰。”

雲畔苦笑了下,“連你都聽說我娘家的事了?”

“自然。”惠存道,“阿娘也使了人打探呀,聽說你府上那個小妾可惡得很,要是換了我,那日必定砸開府門,大鬨起來,我倒要看看這妾室如何收場。”

所以惠存也是有一腔熱血的人啊。

雲畔搖了搖頭,“當日城裡都亂套了,下著大雨,人人自顧不暇,誰來看你鬨。況且那樣的家,回去了也是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我能有幾條命夠她算計。”

惠存歪著腦袋想了想,很快便豁然開朗了,“也對,不到上京來,就不會入舒國公府,和我哥哥的緣分就無從談起。你瞧,人的命運是老天爺安排好的,這處不開花,那處自然結果,是吧?”

她爽朗笑著,年輕的女孩子,說出一套老道的宿命論來,聽上去很是有趣。

雲畔親手替她添了香飲,又拿叉子叉了塊橘紅糕放進她的青瓷碟子裡,一麵道:“我才來,不知道祖母是怎麼看我。今日敬茶,我心裡慌得很,就怕祖母不喜歡我,往後不能討祖母的好。”

惠存唔了聲道:“祖母早年做過貴妃,禁中規矩大,祖母對子孫輩嚴格了些,但隻要咱們做得好,不行差踏錯,祖母還是很慈愛的。”

雲畔點了點頭,複又笑道:“我先前聽母親說,再過幾個月你便要出閣了?”

惠存赧然說是,“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年尾。原先我倒覺得沒什麼,嫁了就嫁了,反正可以常回家的。如今阿嫂一來,我卻又不想嫁了,咱們處得越好,我就越擔心和那家姑嫂妯娌間不和睦,日日大眼瞪著小眼,那多難受!”

好像每一個女孩子都有這樣的擔心,生怕去了個新地方,融入不了新家,可又沒辦法,總不好一輩子不嫁。

雲畔說了些寬她懷的話,惠存也不是個愛自苦的人,想必從小梁王夫婦對她很是疼愛,也養成了她如雲一樣散淡的天性。

複又坐了會兒,到了歇覺的時候,惠存跟前的嬤嬤來請她回去。她戀戀不舍地站起來,笑著說:“阿嫂,我那裡有甜甜的椰子酒,等明日你們從禁中回來,我拿來給你嘗嘗。”

雲畔說好,送她到門前,看她提著裙角快步去了。

檎丹攙雲畔回內寢,笑著說:“這位郡主也是個好性子的人,我瞧這公府上的家主們,個個知禮知節,先前我還擔心呢,怕這樣顯赫的人家,夫人入了門戶舉步維艱。”

姚嬤嬤掖著手道:“有福之家,不出無福之人啊,越是高門顯貴,越不像那等不上不下的人家規矩重、體統大。這府裡老王爺原也有幾位侍妾,不過都沒生養,因此各在各的院子裡,倒也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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