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1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7932 字 4個月前

回去的途中,坐在車內,即便隻有兩人,他也沒有追問太後同她交代了什麼。

雲畔悄悄覷他,他垂著眼睫,不知在思忖什麼。他常有這樣的時候,過分安靜,仿佛俗世紛擾都和他無關似的。

他是個看上去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欲望的人,可是身在其位,怎麼可能沒有欲望。她隻是看不透他,他也不會輕易向人展示內心所想,他的喜怒,他的愛恨,都掩藏在那張溫和的笑臉之後。冷靜到極致,甚至有些悲觀,行儒雅之事,做最壞的打算,這就是相處兩日下來,雲畔對他為人的一點了解。

輕輕舒了口氣,如果自己不說,想必他也不會問,這麼下去倒不好,果真要生嫌隙了。

於是她輕輕挪動了一下,問:“公爺,你可想知道太後和我說了些什麼?”

他的目光清冽如水,“如果夫人願意,自會同我說的。”

她反倒沉默下來,忖了忖道:“公爺想必早就料到了,官家六轡在手,自有掌控全局的手段。我隻有一句話,請公爺獨善其身,畢竟內宅裡的風雲,公爺不知道,隨口一句笑談,保不住到了人家枕邊人耳裡,就是另一番滋味。到時候君赴深淵我上青雲,反毀了公爺的道行,所以慎之又慎,不與人共謀,就是最好的自保手段。”

她不緊不慢說著,他在她篤定的語氣裡溫柔了眉眼。

一個深閨中不問世事的姑娘,能有這樣的見解,令他感到意外。

他也想試她一試,便道:“若麵上共謀大事,私下向禁中透露,你說是否能夠鏟除對手,黃雀在後?”

雲畔牽了下唇角,“不,黃雀在後的,一定是那個不曾參與的人。設下圈套讓人往裡頭鑽,自以為聰明,其實自己早已濕了鞋,禁中寧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最後反倒自毀長城。所以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明智之舉,出頭冒尖不如韞匵藏珠,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人間無事人……”說著靦腆地笑了笑,“我的這點淺見,讓公爺見笑了。”

他卻慢慢搖頭,“你說得很對,自從得知官家欲在我們三人之中挑選,我也是能避則避,不想趟進渾水裡,可是身處風口浪尖,很多時候身不由己。我原想著,這樣的心境恐怕夫人不能理解,如今聽你這麼說,我心裡很歡喜,日後不必擔心你結交不善的閨閣朋友,也不用擔心你和人掏心掏肺,將府裡的事說與外人聽了。”

哦,原來他娶個親,暗裡也曾為這些事發愁。想必是覺得爹爹在朝中糊裡糊塗混日子,所生的女兒也是那樣散漫隨性,冥頑不靈吧!

雲畔帶著一點驕矜的神情,彆開了臉。對麵人望著她,安靜地笑著,在他眼裡女孩子是應當有些小脾氣的,不高興了,在親近的人麵前做一做臉子,愁緒不會在心頭盤桓太久,生完了氣,便風過無痕了。

馬蹄篤篤叩擊著石板路,頂馬頸上的鈴鐺啷啷地響動,震蕩出一個熱鬨的紅塵。隻是外麵漸漸變了天,早晨出門的時候日光萬裡,回府途中眼見著西邊天幕上堆疊起了雲頭,空中出現了奇異的景象,一半明媚,一半陰暗。

好在辟邪馬車趕得急,前腳剛進府門,後腳便電閃雷鳴,隆隆下起大雨來。

雲畔大衣大帶走得慢了些,落到幾滴,她揚袖遮擋著,躲到簷下笑著說好險,“再慢一步,我的鈿釵禮衣就淋濕了……”說著一抹臉,斜紅處粘上的珍珠躺在了掌心,她啊了聲,“這個也掉了!”

他回過身來看,試圖替她粘回去,可是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不由泄氣,“算了。”

雲畔便把另一邊的也剝了下來,小心翼翼送到檎丹手裡,交代說:“仔細著交給鳴珂,千萬彆弄丟了。”

至於麵靨上兩粒圓圓的半珠,她卻忘了取下來,一笑起來便是兩個甜膩的糖盞子。

女使們簇擁著他們回到後院,這國公府有五處院落,除了胡太夫人的茂園,餘下分彆取了四個雅致的名字,惠存住著的叫“撥雪”,梁王妃早前與梁王的院子叫“尋春”,雲畔的院子叫“續晝”,最後那一處住著老王爺的兩位妾室,稱作“燃燈”。

姚嬤嬤已經在門上候著了,見他們回來,忙迎下台階,將人引進了上房。

女使伺候公爺更衣去了,鳴珂和箬蘭上來替雲畔解了蔽膝和革帶,姚嬤嬤站在一旁問:“禁中可為難夫人啊?”

雲畔說:“一切尚且應付得過來,嬤嬤放心吧。”

姚嬤嬤長長舒了口氣,“那就好,不瞞夫人,自你出門我就提心吊膽,隻怕夫人沒有經曆過那些,一時慌了手腳。禁中的人啊,可都是絕頂利害的,但凡應錯了一句話,都會招來災禍。”

雲畔笑道:“我不會旁的,隻管表忠心,準錯不了的。太後和我提起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我那時就想著,可惜他們過世太早,要是他們還活著,我阿娘一定也活著,受了醃臢氣就回長公主府,不必留在侯府苦熬。”

所以啊,最苦就是父母雙亡,失了娘家的女人若是想和離,男人便有了“三不去”的借口可以搪塞。有所娶無所歸,又不能自立門戶,阿娘後來之所以強忍著惡心留在江家門裡,是為她將來的婚配考慮。

姚嬤嬤歎了口氣,“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我是看著縣主長起來的,那時候滿以為她找見了一個能依靠終身的人,沒曾想竟是這樣。”說著臉上的愁悶又轉變成了欣慰,“縣主這輩子沒受用完的福氣,會積攢起來傳續給夫人的。瞧瞧如今找了個多好的郎子,說話溫和,人又體貼,打著燈籠也難找呢。”

雲畔沒有應,心裡仍舊是那樣想法,不必期望太高,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鳴珂送了一件鬆霜綠的素紗褙子來給她穿上,她踱到內室取出一疊鈔引來,遞給了姚嬤嬤,“我早打聽過了,上京的香料和蠶繭供不應求,這些鈔引打發靠得住的人,帶到官巷南街的引市上找下家,彆進交引庫,進了庫賣不出好價錢。我要套了現錢,在南橋瓦市上盤下幾間鋪子,將門麵打通了經營女客生意。上京的勳貴女眷們入酒樓茶肆到底不方便,有了這麼個去處,專經營茶酒和手作,一則讓她們消遣時光,二則可以拉攏整個上京的官員內宅。”

檎丹聽得撫掌,“就像繁花宴一樣。”

雲畔點了點頭,複囑咐姚嬤嬤:“仔細著辦,到底不是小數目,等雨停了讓施嬤嬤點兩個靠得住的人跟著。我想著,先把錢歸攏,回頭真要開鋪子,還得問過了祖母和母親的意思再行事,暫且不要宣揚出去。”

姚嬤嬤道是,領了差事便出門承辦去了。

外麵雨照舊下得很大,烈日炎炎半個月,忽來一場大雨,澆得整個院子清爽了,廊下青磚被浸透,也顯得油光水滑起來。

雲畔本想在屋後的鵝頸椅上閒坐下來,喝上一盞香飲的,可是不能夠。太夫人和王妃必定都在等著她的消息,要是久等不見人過去回稟,那就是不知事,會令長輩們不高興的。

於是讓檎丹帶上了禁中的賞賜,過茂園去。順著遊廊到了月洞門上,穿過雨幕,遠遠就看見太夫人跟前伺候的玉瀝在廊下鵠立著,打眼看她到了門前,忙撐著傘迎出來,一麵道:“這麼大的雨,夫人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雲畔道:“我剛從禁中回來,來給祖母請安。”又問,“母親在不在?”

玉瀝說在,“不單王妃在,郡主也在,並兩位姨娘,在陪太夫人抹紙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