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7932 字 4個月前

這樣好,一氣兒都見了,就用不著跑幾處地方了。

提著裙角上了台階,隱隱聽見惠存的笑聲,“祖母又輸了!”

雲畔不由莞爾,惠存是個耿直人兒,在她眼裡丁就是丁,卯就是卯,沒誰能仗著年紀大讓她放牌,即便是祖母也一樣。

換了軟鞋進門,果真見她們正圍著螺鈿圓月桌打牌,便斂裙向上道了個萬福,“祖母,母親,二位姨娘,我回來了。”

大家立時撂了紙牌,惠存探身問:“阿嫂,外麵下得那麼大,你淋著雨了麼?”

雲畔說沒有,“到了門上才下起來的,正是前後腳。”

太夫人挪到榻上坐定了,壓手讓她也坐,一麵問:“禁中說什麼了?張太後不曾為難你吧?”

談及老對頭,太夫人就麵色不善,雲畔隻說沒有,“太後提起了我外祖父和外祖母,並問祖母和母親好。”

太夫人哂笑了一聲,“真難為她還記得這些人呢。”

雲畔說是,複比了下手,讓檎丹和鳴珂打開了兩隻錦盒,呈到太夫人和王妃麵前。裡頭裝著一些頭麵首飾,並荷包香墜子等,雲畔道:“祖母瞧,這些都是禁中賞賜的。”

太夫人打量了一眼,總算那張太後懂禮數,沒有慢待她的孫子媳婦,心頭不悅略退了三分。

惠存喜歡那些精巧的小玩意兒,雲畔便從中挑了個葫蘆型蒲桃花鳥鎏金香球贈她,一麵低聲道:“我那裡有蘇仙的‘雪中春信’,回頭讓人給你送去。”

王妃笑著說:“她屋子裡那些東西都快堆不下了,還慣著她做什麼!你自己收著吧,她若是喜歡,將來自有婆家送她。”

惠存則耍賴,扭著身子說:“我就喜歡阿嫂給我的東西,阿嫂的東西精巧,熟水和香料都比彆人的好。”充分展示了對這位新嫂子無限的熱愛。

兩位姨娘在旁陪著坐了一會兒,後來便起身告退了,雲畔這才小心翼翼和胡太夫人提及了開設鋪子的事。

太夫人和王妃都墨守成規慣了,乍聽她有這樣的打算,似乎都很驚訝,太夫人道:“咱們這樣的門第,怎麼能像市井中人一樣,做那等迎來送往的買賣,叫人說起來像什麼話!”

連王妃臉上都露出了為難之色,掖著手道:“從沒聽說過王公家女眷開鋪子的……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呀?”

雲畔知道她們必定不會答應,卻也不急,溫聲道:“祖母,母親,今日我入禁中,聽了太後和聖人的意思,方有了這個想法。這鋪子譬如上京的金翟筵,但又與金翟筵不同,金翟筵一年一度,我的鋪子卻日日開門。金翟筵隻有公侯人家女眷才能參加,我這裡便是流外官員的家眷,都可以光顧。”

這麼一說更驚著了在場的二位長輩,太夫人和王妃麵麵相覷,惠存則是一根筋,“反正阿嫂必定有阿嫂的道理,我沒什麼可說的,開吧!”

結果換來太夫人的一瞥,“不許胡鬨!”

“祖母且聽我說。”雲畔緩緩道,“我想借這個鋪子廣開言路,來的人多了,消息便多。繁花宴也好,金翟筵也好,終歸有門檻,勳貴圈子裡便是有些消息,傳到咱們耳朵裡也早就人儘皆知了,沒什麼新鮮的。那些八/九等的小吏呢,大抵辦著實差,內宅裡傳出來的話,倒比那些高官之主們更快更實在。”

到底太夫人和王妃並不糊塗,她雖不說透,但其中的意思立時便明白了。

這個時節什麼最金貴,自然是消息,是各方的動態。她們這些深居內宅的人,要想互通有無隻在赴宴時候,餘下時節個個閉目塞耳。與其等著赴彆人起的筵,不如日日自己起筵,既能得利,又能準確把握消息。

至於太夫人和王妃所擔心的,雲畔心裡明白,謹慎道:“我是公爺內眷,不會親自坐堂,不過挑選心腹的嬤嬤和女使,來替我看守鋪子。若有要緊的賓客,我再過去相陪,平常有人攬總理事,用不著我過問。”

既然有理有據,又想好了經營的法子,那麼就放心地辦吧!王妃亦很喜歡,才過門的媳婦,已經思慮得那麼長遠了,果真巳巳在這上頭隨了漁陽縣主。

如今想來愈發感謝老天保佑臨時換了人,倘或娶的是舒國公那位不善交際的嫡女,彆說外頭周旋了,就是家裡,隻怕也敷衍不好。

胡太夫人這頭呢,原本很不滿意太後做媒,連帶著對這位孫媳也頗不以為然,現在看看,竟是一心為著忌浮的,心裡那份不平便偃旗息鼓了。

太夫人放了話,“既這麼,開鋪子的錢就由公中出吧。”

雲畔自然不好一口咬定不必太夫人插手,便道:“多謝祖母了,我手上尚且有些體己,可以先應付著,回頭若是不夠了,再來公賬上支取。”

這是最合適的做法,新進門的媳婦,沒有經曆三個寒冬四個夏,人家未必信你。既然不夠貼心,就不便有錢財上的往來,沒的虧了賺了,落一個貪圖夫家家產的口實。

說有體己,是告訴她們自己並不是空著兩手來過日子的,不拘娘家如今什麼境況,她照舊是公侯府邸千金,該有的妝奩一樣也不少,不說要人高看一眼,至少不能低瞧了你。

兩下裡相談甚歡,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雲畔從茂園辭出來,回到自己院裡之後,便從禁中賞賜的那些東西裡挑選了幾樣彆致的,命人給各院送去。譬如兩位姨娘一人一支發簪,王妃一匹海棠煙羅的緞子。至於太夫人呢,不稀罕張太後的賜物,那就預備自製的薔薇乳珀香吧,仔細裝進青瓷的蓋盒裡,既合乎太夫人的高雅格調,也成全了自己的一片孝心。

檎丹在邊上看著,隻覺自家小娘子怪不容易的,原來做個新婦子要百樣伶俐,哪一處都不能怠慢,哪一處都不能逾越,連送彆人東西,都得權衡再三唯恐唐突。想起以前在閨中的日子,雖然有諸多的不順心,卻好歹不用這樣謹小慎微。果真人活著,一時有一時的難處,或許熬過了這一程,往後便會自在起來了。

大雨仍在下,打得窗外芭蕉瀟瀟,一切辦妥後,雲畔總算得了閒,便臥在美人榻上歇一歇。

她喜歡這樣下雨的天氣,天地間灰蒙蒙的,屋裡的一桌一椅都被暈染得很厚重,像沒有上色的工筆畫。閉上眼睛,雨聲潺潺闖進腦子裡來,她擁著小被子打盹兒,大雨澆注,驅散了暑氣,光著腳板踩在涼簟上,便全身心地舒爽起來。

李臣簡不知道上哪裡去了,想是又去書房看書了吧,她也不打算過問,彼此這樣互不乾擾各忙各事,挺好的。

慢悠悠枕著雨聲睡著了,夢裡坐在簷下碾香料,石碾子嘩地來了,嘩地又去了,那響聲和蒼穹連接在一起,慢慢變成了一片浩大的天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