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10079 字 4個月前

晚間吃過了飯,王妃領著雲畔去看明日回門預備的大禮。

六挑的擔子,一應都拿紅緞妝點著,王妃一樣一樣數過來,“茶餅鵝羊果物,還有彩緞、鵝蛋,並兩缸油蜜,一樣也不少。幽州既是回不去,就仍舊在舒國公府上過禮,隻是不知江侯那頭怎麼料理,倘或明日不在,那這些東西也沒法子送到幽州啊,這卻為難了。”

雲畔道:“母親不必憂心,早前就和爹爹說好的,幽州路遠,一應都在姨母府上經辦。爹爹人在上京,好些話反倒說得通,事先議定了先回門,他再上幽州設宴補請那些未及趕往上京的親友。”

王妃點了點頭,“那就好,我隻怕思慮得不周全,太過慢待你爹爹了,畢竟咱們才是正頭的親家。”說罷也不糾結那些了,又仔細清算了一遍,確定無誤便和雲畔挪到了外間。

飯後讓女使上了兩盞香飲子,王妃指了指身邊的圈椅,“我的兒,坐下說話吧。”

雲畔道是,心裡隱約有了預感,想必王妃是要同她交代什麼了。

果然,王妃偏過身子道:“沒叫惠存跟著,隻咱們婆媳說說心裡話,你進了公府兩日,覺得忌浮這人怎麼樣呢?”

雲畔斟酌了下道:“公爺人品高潔,令人敬仰。”

王妃愣了下,不由笑起來,“夫妻之間,哪裡論什麼敬仰不敬仰,沒的叫人笑話。我的兒子我知道,他性情最溫和,萬事思慮得也周全,不是我這做阿娘的自誇,人品自是過得去的。”

雲畔含笑道是,“我先前也納罕,公爺這樣的出身,怎麼生了如此知禮的好性子,但拜見了祖母和母親就明白了,總是祖母和母親教導得好,公府門風高潔的緣故。”

這可算結結實實拍了王妃一頓馬屁,讓這位婆母好生受用了一番。

不過受用歸受用,話還是要說的,梁王妃長歎:“忌浮的爹爹過世好幾年了,最大的遺憾,就是不曾親眼見到兒子娶親。我為了忌浮的親事,著實苦悶了好一陣子,如今總算讓他完婚了,也對得起他爹爹在天之靈了。”說罷愈發和顏悅色望住了她,“巳巳,關於你們行大禮之事,可拖延不得呀。如今正新婚,該當是蜜裡調油的時候,床下君子,床上也君子,我抱孫子就沒了指望,也不好和祖母交代。”

雲畔臉上發燙,不知該怎麼回答,隻好低下頭去,應了聲是。

“你也不必害臊,世人都打這裡過來的,若沒有那一樁,夫婦一體就無從說起,兩個人的心也貼不到一塊兒去。”王妃說著,一麵尷尬地咧了咧嘴,“唉,我這做婆婆的,和你說這些,實在是冒昧了,望你彆見怪。我是想著你們兩個都麵嫩,忌浮那裡我不便去叮囑,隻好舍臉和你說上些體己話。你是個有決斷的孩子,自然不須阿娘提醒的,對不對?”

雲畔沒法子,把頭垂得愈發低了,囁嚅著:“讓母親操心了,是我的不是。母親的話我記在心上了,且……且……且等……等今夜……”

她實在臊得說不下去了,王妃也得了自己滿意的答複,笑道:“很好,很好,你既這麼說,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時候不早了,你也勞累了大半日,快回去歇息吧!”邊說邊招呼身邊伺候的女使,“椿齡,送夫人回續晝去吧。”

那個叫椿齡的女使上前來,肅了肅替雲畔引路,外麵門上檎丹正候著,接應了她,便順著遊廊返回了前頭的院子。

回來時候李臣簡已經洗漱完畢了,穿著天水碧的寢衣從臥房裡走過,回頭望她一眼,淡然問:“阿娘找你可有事?”

雲畔說沒什麼,“隻是清點明日回門的隨禮。”

其實還是有些不自在的,眼神閃躲著,匆匆轉到耳房裡更衣去了。

他望著她的背影,腳下略站了會兒,外麵雨已經停了,偶而聽見簷上積水滴落,發出嘀嗒的聲響。

月洞窗上竹簾低垂,窗前的書案上點著一支線香,香頂一點嫣紅,細細的煙縷時斷時續地向上伸展著,空氣裡有泥土的芬芳,混合著燃燒的藿香,勾勒出一個新鮮的雨後傍晚。

簾外的餘暉散下去……散下去了,油燈照不到的地方,夜幕高張。

他緩步登上腳踏,不經意瞥見枕下的巾帕,伸出指尖,在那邊角上摸了下。

雲畔梳洗過後回到臥房,見他已經躺下了,他人生得頎長,一腿撐著,姿態便尤其閒適散淡。

在他的注視下走到床前,讓她感到十分窘迫,他的眸中卻升起一片朦朦霧靄來,那俊眉修眼,看得雲畔心頭作跳。

他讓開一些,容她坐在身旁,她一向睡在內側的,本來還想著怎麼跨過他去呢,不料才矮下身子摸到床沿,一雙有力的臂膀便圈住了她,輕輕一個轉身,就把她送到了她的位置上。

他順勢撐在她上方,盯著她的眼睛問她:“今日去過禁中,也聽了太後的意思,你是怎麼想的?是打算就此與我過日子,還是容你些時日,再仔細斟酌思量?”

一個人大約可以有很多張麵孔,白天是謙謙君子,望之儼然,到了閨房裡便蓄著野性,很有男人的雷霆手段。

可若說親近,似乎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樣,和你溫存了,就能貼著心肝。即便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到與他呼吸相接,雲畔還是覺得他可望不可即。一切都是遵禮行事,他很溫和,但沒有太多實在的感情,有時候越是看著溫情的人,越是深不可測。

正好,她也不需要太過了解他,天下夫妻大抵都是這樣過了一輩子,譬如阿娘和爹爹,曾經為之生為之死,到最後又怎麼樣。

盛極則衰是天道,沒有鼎盛就沒有衰亡,雲畔覺得自己的婚姻,就這麼平平淡淡地,也很不錯。

於是她安然說:“我已經嫁與公爺為妻了,暫且也沒有和離的打算。”

這就已經表明了態度,至少目前是沒有後悔嫁給他。

他眼裡的迷霧越發濃厚,那修長的眼睫覆蓋下來,恍若寒潭。

他說很好,俯身親吻她的嘴唇,一點點向下,挑動她的神魂。

至少他是個不錯的人,沉穩、有修養,並且……堅若磐石。

雲畔抬起手,隔著那層薄薄的天水碧,搭在他脊背上,腦子裡混亂地想著,就是他了吧,不管怎麼比較,他都是目前最無可挑剔的郎子人選。

汗氣氤氳,透過衣料,熱得恍惚。他脫了寢衣扔下床,雲畔的手指順著他身側線條慢慢攀升,觸到了他背後那個圓圓的傷疤。

這就是早年遭了冷箭的傷處,她拿指腹小心地摩挲,到如今還有一個淺淺的小坑。

他的呼吸在她耳邊放大,低低叫了她一聲,“巳巳……”

她說:“嗯?”

枕下微微牽動,那塊元帕被抽了出來。

她閉上眼睛,心驚膽戰地皺起眉,疼痛過後忽然感到灰心,女人嫁人是為了什麼呢,就是為了承受這樣不可言說的痛苦嗎?

不過唯一可以令她慰心的,是他真的很體貼,並不一味蠻乾隻圖自己快活,見她輕聲哽咽起來,便頓住了問她,“很疼麼?”

雲畔點了點頭,淚眼朦朧裡看他的臉,那麵頰上才出了一層汗,浸潤得膚色細膩如緞帛。大概因情緒不似尋常平靜,更顯出一雙迷離烏濃的眼眸,恍如要攝人心魄一般。

她隻好難堪地彆開了臉,“我又失態了。”

他追過來,吻了吻她耳下那小片柔嫩的皮膚,“你從來沒有失態,你一直做得很好。隻是……聽彆人說,頭一回就是很疼。”

她調轉視線來看他,“公爺也疼麼?”

他失笑,“我是男人,男人不會疼。”就是情難自控,仿佛隨時欲死。他到今日才知道,原來娶妻是這樣的滋味,滿心歡愉,有一瞬甚至不懼把性命交給她。

可惜她似乎很不喜歡,那皺起的鼻子眉眼,看著有些可憐。

“今日就到這裡,好不好?”他啞聲說,“我已經很喜歡了,接下來讓你歇一歇。”

然而就此打住,是不是前功儘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