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047 字 4個月前

一進門,匆忙四顧,本以為是不是金家弄錯了,結果發現亭子底下倒吊了三個人,定眼一瞧,頭一個不是柳煙橋是誰!

她掛了好一陣子,又挨了巴掌,那張臉又紅又腫呈豬肝色,江珩一見,心就灰透了,直呼家門不幸,忙不迭向廊子上凜凜而立的人賠罪。

“是我持家不嚴之過,縱容妾室來叨擾二娘子,萬望娘子見諒。我這就將人帶回去處置,請二娘子息怒。”他的聲音裡透出絕望的哭腔,垂首道,“我是前腳走,她後腳就跟了出來……我實在沒想到,沒想到……”

連將軍夫人都看出了他內心的無奈,便向小姑子求情:“腳長在她身上,她想往哪裡去,想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都是她的主意,彆人能奈她何呢。”

金勝玉看著台階前的男人,他站在日光下,鬢角汗水氤氳,形容有些狼狽。一個能哄得縣主下嫁的人,論相貌必定是出眾的,但眼下身上毫無精神,整個人都被抽空了底氣似的,顯出一副回天乏術的可憐相來。

她竟然有些同情他,將小妾捧上天,結果自己管束不住了,最後遭殃的還是自己。

“江侯,你這小妾見了我胡言亂語一通,詆毀公爵夫人,又一口一個侯府虧空,據說是奉了你的令,來問我陪嫁多少,催促著我年前出嫁,好拿陪嫁替你置辦新府……我今日就想求證求證,這些話究竟是不是你江侯說的,普天之下是不是果真有這等無恥的人。”

江珩垂頭喪氣,已經對柳氏的所作所為,再也沒有任何驚訝了,垂著袖子頹然說:“我的心,蒼天可鑒,弄了個這麼沒臉的婢妾,還有什麼話可說。若我否認,想來二娘子也不能相信,我一路走來一路被她坑騙,要不是瞧著她生了三個孩子,我真連掐死她的心都有……”一麵說一麵搖頭,“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今日叨擾將軍夫人與二娘子了,人我這就領走,待回去處置完了,再來向二位賠罪。”

他深深長揖下去,幾乎沒了抬起臉的勇氣。看看那個被倒吊著的人,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在她身上傾注了這些年。以前的她溫婉柔順,在縣主手下謹小慎微地活著,每每讓他感到憐惜,從而愈發地心疼她,也愈發和縣主水火不容。

如今想想,是自己沒看透她嗎?她這些年的一切好都是裝的?可笑……實在可笑……他總覺得她雖沒有才情,但身上有種清幽和寂寥,像一首念不完的詩。結果現在再看,竟是一點靈氣都沒有了,大頭朝下掛著,人變得陌生又蠢相。張著嘴想呼救,又覺得沒臉,那模樣簡直像一條死魚,讓他難以直視。

金勝玉一直想看一看他臉上神情的變化,可惜沒有,從頭至尾就是一臉灰敗,沒有憤怒,沒有急於辯解,甚至已經隨波逐流了,越是這樣,反而越讓人覺得不忍。

亭子下五花大綁的柳氏被放了下來,她不敢哭出聲,隻是囁嚅著:“郎主……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木然看著她,“是誰把你抬到將軍府來的嗎?”

柳氏的風流體態現在是半點也沒有了,她衣衫襤褸,頭發散亂,慌忙拿手去捋,卻怎麼捋都捋不順。

將軍夫人和金勝玉交換了下眼色,看著江珩落寞地耷拉著兩條胳膊,朝門上走去。女人有悲天憫人的天性,這會兒也終於品咂出了王妃口中,所謂的救苦救難。

“江侯,”金勝玉忽然喚了他一聲,“請江侯預備過禮,你的妾室已然來鬨過了,你若敢不下聘,我就打到你侯爵府上去!”

江珩以為自己聽錯了,茫然回頭,腦子好不容易重新轉動起來,一瞬喜出望外,匆忙拱起了手,“好、好……一定一定!”

柳氏傻了眼,都鬨成這樣了,還能結親?自己原是拚著撕破臉,也要鬨得他們婚事不成的,結果這麼一來二去的,他們竟還說定了?那自己成了什麼?枉做了一回小人,反變成他們的紅娘了?

“郎主……”她捂著臉哭起來,“這樣的悍婦,妾日後哪裡還有活命的餘地……”

江珩瞧都沒瞧她一眼,大步走出院門,她無計可施,隻得提著裙子跟了上去。

出門江珩便頓住腳,衝她吼過來:“你好大的本事啊,竟敢鬨到將軍府來,還嫌我丟人丟得不夠,不瞧著我死,你不甘心?”

“不是的……不是的郎主。”柳氏痛哭流涕,試圖辯解,“我隻是來給金二娘子請安,沒曾想她倒打一耙,借機立威整治我。那些話……那些話都是她編造的,妾怎麼能在個外人麵前說小娘子的不是,明知郎主要和她結親,怎麼不萬般討她的好,還來揭侯府的短。”

“原來你也知道人家是外人,我且問你,既然知道是外人,你上將軍府來做什麼?憑你的身份,避讓還來不及,你倒好,搖著膀子登了人家的門,你想乾什麼?”江珩怒斥了她一頓,伸出手指從上指點到下,“快看看你自己吧,看看自己如今是個什麼鬼樣子!讓你掌家,家掌不好,教導兒女,兒女又教導不好,縱得雪畔活像個霸王,如今我都要管她叫老子了!”

柳氏見他數落雪畔,那是絕對要維護的,捂著胸口說:“雪畔為什麼性子那麼要強,還不是因為自己是庶出嗎!她自小看著雲畔吃好的穿好的,她呢,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訴爹爹,她就是被壓製得太久了,才變成了如今這副脾氣!”

她這種指鹿為馬的本事,江珩算是領教了,“我對雪畔還不夠好?雲畔吃好的穿好的,雪畔吃糠咽菜,穿破布頭了嗎?你們這母女倆,人心不足蛇吞象,打量我不知道?今日你來將軍府,要是看準了金二娘子是老實頭兒,你將來就可拿捏她;倘或看她厲害,那就胡攪蠻纏攪黃親事,哪怕敗壞我的名聲也在所不惜,我說得對不對?”

對是全對了,可哪個傻子會承認!柳氏眼神閃爍著,忽然又換了個哀婉的聲氣,牽著他的袖子道:“郎主,我就算在金二娘子麵前失了言,那也是因為在乎你。你要娶彆人了,我怎麼向這十幾年的情分交代,我心裡憋屈,我心裡不服啊……”

結果江珩一把掣回袖子,將她揚了個趔趄,“彆說了,也彆再在上京丟人了,這就給我回幽州去,不得我的令,你不許踏出侯府半步!”轉眼瞪著那兩個噤若寒蟬的婆子,目眥欲裂,“你們還愣著?還不把她押上馬車?仔細給我看好了她,要是她再敢跑到上京來,我唯你們是問!”

那兩名婆子嚇得直哆嗦,不敢再耽擱,手忙腳亂把人攙上了馬車。

柳氏在車內嚎啕,“郎主……郎主我為你生兒育女,你不能這麼對我!”

孔嬤嬤隻好壓聲勸她,“姨娘,快彆說了,彆說了啊。”一麵催促趕車的小廝,“走吧走吧。”

馬車緩緩去遠了,柳氏扒著窗口回身望,江珩連目送都沒有,轉身便上馬朝長街另一頭去了。

“這個絕情的男人!”她氣哽不止,“看樣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往後眼裡還有我嗎?”

孔嬤嬤道:“姨娘先彆急,郎主正在氣頭上,等過了這陣子您再哄哄他,郎主耳根子最軟,不消多時就會回心轉意的。姨娘也彆愁,他們要結親自去結,那金二娘子這麼大的歲數了,未必生得出兒子來。您怕什麼,您有覓哥兒,他可是郎主的命根子,隻要有覓哥兒在,郎主新鮮了一陣子,還愁不回您屋裡來?”

柳氏想了想有理,慢慢止住了哭。可經過先前一陣折騰,渾身都疼,隻得長出一口氣,靠在車圍上咒罵:“金勝玉那該殺的賊婦,今日被她占了便宜,隻怪咱們人手沒帶夠,到了人家府上,全憑人家宰割。且等著吧,將來等她入了侯府,來日方長,我總有一日……總有一日要報了這個仇。不拽出她的腸子來,我白做一回人……”說著“唉喲”了聲,想是扯著了嘴角,立刻捂住麵頰,腦袋嗡嗡作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