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477 字 4個月前

雲畔終於鬆了口氣,明夫人大喜過望,十一年了,這是梅芬頭一回鬆口答應出門,若是告訴她爹爹,八成她爹爹也要高興壞了。

“好好好,到時候我也要一塊兒去瞧瞧。”明夫人笑著比手,“快些進去吧,挪到後廊上去,那裡涼快些。”一頭回身吩咐女使,“娘子們愛吃冰甜飲,預備雞頭穰冰雪來,快!”

女使領命忙去準備了,明夫人領著她們上了回廊,轉過假山石子,後頭就有連綿的鵝頸椅,放下竹簾搬來桌案,就是個最佳的閒話家常的地方。

雲畔把這幾日發生的事告訴了她們,聽到柳氏吃癟這裡,連梅芬都歡喜得拍掌,“總算有人能整治她了,她還當天下人都像姨母那樣好性兒呢,如今遇上個有手段的,也讓她知道厲害。”

雲畔聽她這樣說,才發現六歲以前的梅芬也許真的要回來了。

聽說早前她也是個靈動的女孩子啊,愛玩愛笑愛鬨,半點不像現在這樣暮氣沉沉。也許是心頭堆積的東西一直得不到舒解,因此人越來越沉鬱。現在呢,父母那裡說開了,那個何嘯應當也不會上門來了,因此她心境開闊了許多,人也漸漸活過來了。

雲畔欣喜地望了明夫人一眼,兩個人心照不宣,都看見了梅芬的轉變。雲畔道正是,“幸好她遇見的是金二娘子,要是換個軟弱些的,隻怕被她嚇得不敢議親了。”轉而又對明夫人道,“姨母,看來爹爹那頭我少不得要過問了,依著柳氏現在的心思,不使壞就已經不錯了,再讓她張羅過禮是不成的。我是這樣打算,過定的錢先從我這頭出,這件事迫在眉睫不能耽擱,等立下婚書,金二娘子就能名正言順接掌侯府,產業全攥在正經主母手裡,柳氏就動彈不得了。”

明夫人聽了,撫著膝頭道:“隻怕在金氏接手之前,侯府產業少不得要被那小娘兒折變。”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執掌了侯府一年多,該貪的早就貪了,更彆提如今要迎娶新主母,想從她手裡掏錢,她是一個子兒也不會拿出來的了。

雲畔歎了口氣,“既然這樣,那就將幽州的府邸賣了,莊子商鋪她敢變賣,現居的府邸她總不敢下手。她若是貪些小錢,也就不去追究她了,可要是貪得過了,那還談什麼臉麵不臉麵,將她和她那兩個兄弟一起拿住扭送官府,到時候可是連婢妾都做不成了,隻怕要按偷盜論罪。”

梅芬聽了半晌,也有興致插上一句嘴了,“這麼說來,反倒是她貪大了更好呢。”

明夫人聽了暗喜,隻是不敢點破,怕說了就不靈驗了,笑著應了聲可不是,轉念又道,“不過這柳氏想必還沒蠢到根兒上,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就是難為你,才成家,就要填補娘家那些虧空。”

雲畔道:“我手上有我阿娘留下的體己,不必動用公府的錢,婆家再貼心,牽扯到錢上頭就不好了。我這裡拿出一千兩來,請姨母代為操辦,要是不夠,可以再添置些。”

明夫人道:“續弦而已,哪裡用得上那些,如今上京行市,至多不過六百兩,八百兩已經是人家頭婚聘嫡女的錢了。”說罷歎息不已,“這江珩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這輩子換來女兒出禮金,大姨姐張羅替他下聘。真真糊不上牆的爛泥也有好運道,索性諸事不管,自有人替他費心操持。唯一可憐的是你母親,做了一場春秋大夢,最後剩下什麼?自己辛苦經營半輩子,到底便宜了後來人。”

說起這些,兩下裡都沉默下來,雲畔低頭擦了擦淚,哽聲道:“但凡我有法子,也不會出此下策,誰願意叫彆人來頂替自己母親的位置!做這個決定前,我上阿娘靈位前占卜過,卦象上應允了,我才敢放手一搏。其實如今的阿娘,應當已經看開了吧,與其讓柳煙橋霸攬著侯府,倒不如交給一個有根有底,出身顯貴的來掌管。將來好與壞都是命,侯府至多散了攤子,又怎麼樣呢。”

明夫人看得心疼,伸手撫撫她的肩背安慰她,“好孩子,你阿娘看得見你的心,她這輩子這麼苦,要是還惦記那個所謂的名分,豈不是沒長記性?”見大家情緒都低落,忙又轉了話題,笑道,“先替你爹爹預備,等下月十八就該你哥哥過禮了。”

雲畔訝然抬起頭,“是定的念姿姐姐嗎?”

明夫人頷首,“念姿怪喜歡你哥哥的,回去就同她母親說了。你表姨母也是個爽快人,說既然小的都瞧準了,那就沒什麼可拖延的了。托太史令推了日子,下月十八上上大吉,到時候過了禮,我的心就踏實了,隻等後頭請期,操辦了婚事,我也好等著喝媳婦茶,聽人管我叫一聲婆母呢。”

明夫人是個開朗的性子,以前在閨閣裡諸事就看得開,後來嫁了舒國公,沒曾想舒國公是個比她更看得開的人。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性情也越來越相像,什麼愁緒隻在心上停留一柱香,過去了,就不再糾結,又展望新的前程去了。

橫豎姨母這裡說定,辦起來不費周章,禮金照頭婚來給,拿紅綢包裹了八百兩,一排排齊整碼在抬箱裡頭,到時候好招搖著送到人家府上去。

姨母忙著籌備,先走一步了,雲畔和梅芬仍舊坐在廊下賞景喝茶。雲畔問梅芬:“如今阿姐放心了吧?那個人往後必定不能進後院了,姨丈姨母都防他一著,他自己無趣,漸漸也就不來了。”

梅芬嗯了聲,“那日爹爹來和我說了一番話,他說將來我若不願意出閣,就養我一輩子。哥哥嫂子要是嫌我,那就在外置辦一所新宅,讓哥哥嫂子搬出去住,我仍舊留在滋蘭苑裡,誰也不能讓我挪地方。”

雲畔聽了很替她高興,“姨丈是真的疼愛阿姐,雖說大哥哥和念姿姐姐不是那樣的人,但有姨丈這句話,姐姐也可安心了。”

梅芬點了點頭,“我如今想想,自己不該鑽在牛角尖裡自苦,那個何嘯和我又不是一個屋簷下呆著,我忌諱他做什麼。”

雲畔說正是,“阿姐自己想通了,那是最好,彆人說得再多也沒用。我問了姨母,姨母說他後來再沒來過,想必也知道那天那番話會傳進姨丈姨母耳朵裡,自己露了怯,不敢再登門了。”

梅芬抿出一點笑來,“這樣最好,隻要他不來糾纏,以前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說著拉了雲畔起身,“我浸了杏仁,到了該磨漿的時候了,你再留一會兒,咱們做杏仁茶吃。”

於是挪到屋裡去,雲畔見她手腳麻利地撈出杏仁,兩個人便坐在桌前去皮去尖,將一盤杏仁都收拾了出來。

綁上襻膊,好像又回到未出閣前,雲畔取了臼杵來,將杏仁搗碎,和泡透的粳米攪拌在一起。閨中預備了專門用作製茶的小磨,磨盤轉動起來,沙沙的一片聲響,那漿汁便源源流淌出來,流進瓷盤裡去。

然後濾出,再加奶和糖,放在小火爐上慢慢地煮,撒進一點木樨花乾,就可以坐著對飲了。

乾一下杯,叮地一聲響,雲畔看著梅芬眼梢的笑意,心下感慨信任原來那麼重要,能成就一個人,也能摧毀一個人。

梅芬想起她過會兒要走,心裡還是不舍,“今晚能不回去麼?咱們好久沒在一處了。”

雲畔婉拒了,“公爺雖出了門,長輩們都盼我回家呢,再說晨昏定省少不了,不能壞了規矩。”

梅芬聽了有些失望,“嫁人果然麻煩。”

雲畔笑了笑,“這幾日要籌備金家的聘禮,我還要上鋪子裡瞧瞧修葺得怎麼樣了,可能有兩日不得閒,等我忙完這陣子,一定再來瞧你。”想了想又問,“阿姐願不願意先跟我過去掌掌眼?你喜歡把雅室收拾成什麼樣子,可以全按你的想法來辦,往後那一間就專留給你,好不好?”

然而立刻出門,梅芬還是沒做好準備,猶豫了再三說:“下次吧,你下次來,我一定跟你過去。”

雲畔欣然道好,“那就說定了,可不許反悔。”

梅芬眼裡有堅定的光,說一定。這回是真的鬆動了,也開始向往起外麵的世界來。

雲畔又坐了一會兒,轉眼交未時了,遂從滋蘭苑辭出來,過去拜彆姨母,說定了五日之後向金家下定。

明夫人是個辦事風風火火的人,心裡雖然很不願意替這糊塗妹婿張羅娶親,但轉頭想想,終究是為外甥女分憂,自己要是不承辦,就得雲畔自己想辦法——她小孩兒家家的,哪裡知道那些!

這期間梅芬也來幫忙,看著那些大紅大綠的擔子嗟歎了一番:“沒想到,竟是替姨丈籌辦的聘禮。”

明夫人愁著眉,掖著袖子打量這滿屋的東西,喃喃說:“女人啊,就得保重身子,要是你不在了,丈夫照樣披紅掛彩迎娶新人。如今的男人不長情,但凡有點子地位的,誰還能鰥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