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9294 字 4個月前

檎丹訝然說:“公爺自然滿意呀,娘子自己不知道嗎,奴婢們都看出來了。”

可是她們看出來的,和她自己體會到的不一樣。就像他說的,原本娶誰都是一樣過日子,但有些情愫在日常點滴中漸漸產生,像穀子蒸餾出水,看著沒什麼差彆,一嘗之下才知道是酒。

同沒出閣的女孩子說那些,她們不會明白,雲畔低頭笑了笑,隻道:“晚間要出去赴宴,替我預備好衣裳。”

檎丹說是,見她一個人坐在那裡恬靜地笑著,心裡也緩緩升起一點欣慰來,果真自家小娘子是幸運的,一場替嫁,嫁了個可心的郎子,除卻娘家的不順心外,自己的日子可說是極儘圓滿的。

隻是李臣簡這一會客,並不是在家議事,不多會兒長鬆便進來傳話,說郎主去衙門處置公務了,請夫人自己先用飯。

她才想起來,既然是副都點檢登門,必定不是小事情。可他人一走,自己就沒了吃飯的興致,最後潦潦用了兩口,就讓她們撤下去了。

瓦市的那間鋪子,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期間好些貴婦貴女向她打聽過,問什麼時候開張。將來的生意不求多好,隻要有人常來常往就行了。人脈這種事,要靠自己經營,她坐在書桌前,仔細給每一家女眷寫了拜帖,並隨帖子附贈了自製的香塔,拿精美的小袋子裝著,意思儘到了,來不來全由人家。

忙了好半晌,看看更漏,將近申時了,心裡暗想著若是他來不及趕回來,恐怕要打發長鬆過趙重醞那裡告個罪。

擱下筆,正要起身,聽鳴珂進來回話,說公爺回來了,她便上廊子底下相迎。心裡有些惴惴的,擔心是不是衙門裡出了什麼事,因此格外留意他的神情。

好在,他眉舒目展沒有什麼異樣,她才把心放下來,問他有沒有用飯,他嗯了聲道:“在衙門隨意用了一口……耿方直手下郎將吃醉了酒,鬨到金槍班頭上去了,殿前司的人瞧著咱們家和耿家有姻親,不敢隨意處置,隻好報侍衛司,再由我去和大哥哥打招呼。”

這樣七拐八彎的事都要他親自過問,所以尋常委實是忙。

雲畔聽他提起耿方直,正好想到惠存早上托付的事,便將一切和他說了,他聽後臉上不悅,“既然如此,為什麼下定之前不說明白?”

他一向是內斂的脾氣,自己就算遇見些不公,也是一笑而過,並不去深究,可觸及到家人就不一樣了。婚姻是終身大事,尤其女孩子,要是開頭便含糊帶過了,將來就有數不清的麻煩。

他沉吟了下,蹙眉道:“告訴惠存,這件事我去辦,讓她不必操心。”

雲畔道好,“公爺也彆急,總是仔細打聽清楚了才好定奪。要是真的,那耿家辦事就太不公道了,惠存好好的郡主,何必去替人家妝點門麵。”

他歎了口氣,如今世道就是這樣,人性複雜,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是最要緊的,哪裡管彆人的死活。好在發現了,為時未晚,自己的妹妹自己愛護,實在到了無需挽回的地步,就算解除婚約也沒什麼。

看看時辰,應當預備起來赴趙重醞的宴了,上京名流之間不時的宴請不光是為了維係感情,更是為了不斷擴充人脈,有些點頭之交,或許在推杯換盞間就加深了交情,甚至政治上的同盟,也是在酒席間構建起來的。

雲畔自然要仔細裝扮,這是她頭一回跟隨他出席官場上的宴請,一切要以大方得體為宜。挑了件青白玉的褙子,裡頭配上一條鶯兒黃的旋裙,拿芙蓉珍珠的簪子綰起頭發,濃淡得宜的打扮,不會讓人覺得過於隆重,很有家常的溫婉。

待彼此妝點齊全,便相攜登上了門外準備好的馬車,就著天上一點餘暉,緩慢向方宅園子進發。路上遇見了同去赴宴的同僚,通過車前懸掛的燈籠辨彆身份,大家坐在車內打招呼。到底各自都帶著家眷,一個個矜持文雅起來,簡直讓人誤以為那些武將原來就是這樣一副文人風骨,笑的時候微微抿著唇,倒也不是怕驚著身邊的夫人,是怕唐突了人家的貴眷。

車到門前,設宴的夫婦早就在迎客了,彼此見過了禮,趙重醞笑道:“我在幽州任防禦使,今日才得見嫂夫人,早就想讓內子結識嫂夫人,又怕打攪了賢伉儷。”

雲畔含笑說:“多謝防禦與夫人款待,今日也不遲啊。”

趙重醞的夫人是個清秀佳人,年紀大約比雲畔大兩歲,微微突著肚子,想必是懷了身孕。但這樣家常的宴請,並不十分勞累,她對熱鬨相聚還是甘之如飴的,且又是個熱絡的性子,遂來牽了雲畔的手,讓到一旁說:“妹妹彆嫌我冒失,我是個直脾氣,咱們倆的郎子是好友,妹妹與我來說就是姊妹。我閨名叫春生,因娘家姓扶,那些人管我叫扶夫人,實在拗口得很。咱們不必見外,就以閨名相稱吧,還爽利些。”

雲畔也喜歡這樣性子的人,相處起來不累人,便道:“姐姐叫我雲畔吧,日後姐姐要是不嫌棄,咱們常來常往。”

春生說好,“我正愁結識不得好姐妹呢。”說著發現她總在打量自己的肚子,便捋了捋,讓它更凸顯起來,帶著些驕傲的語氣說,“四個多月了,算算時候,大約年下生產,要是趕得及,過年恰好添人口。”

雲畔看著那喜人的肚子,由衷地感歎:“真好!真圓!”

春生笑起來,“你也抓緊些,明年春暖花開臨盆,時候正好。”

雲畔有些害羞,紅著臉說:“那就借姐姐的吉言了。”

可是當真懷上小寶寶,卻還是有些嚇人啊,就看著肚子一日日膨脹起來,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把個“人”給生下來。

春生看她神情糾結,覺得好笑,原想多說兩句,見後麵又有客人來了,便道:“外頭怪悶熱的,你與公爺先進去,等我迎完了客,回頭咱們兩個細聊。”

雲畔應了,同李臣簡一起隨酒博士入內,剛進廳堂就看見李昉和嚴嬌蕊夫婦在人群裡說笑,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他們成婚應當還在雲畔和李臣簡之前,上回宰相府邸設生日宴,雲畔見過嚴嬌蕊一次,如今再見,她已經綰起了頭發。當然還是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樣,起先笑著,但視線瞥見了他們,笑容立刻凝結在了嘴角,有點哭笑不得的意味了。

官場上往來,實在沒有誰與誰老死不能相見的道理,況且彼此還沾著親,李昉又在今年高中入仕,正是需要四處結交的時候,因此難免會有交集。

嚴嬌蕊輕輕拽了李昉一下,示意他朝門前看,李昉起先有些不明所以,待看清了,見眾人都在客套迎接魏國公夫婦,當即便有些不自在了。

兩個人交換了下眼色,躲終是躲不過的,隻好硬著頭皮上前,按族中輩分恭恭敬敬給他們行禮。

“四叔……”李昉向李臣簡拱手,複又難堪地對雲畔揖下去,“四嬸。”

曾經被退了婚的未婚妻,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長輩,尤其自己還是辜負殆儘的那一方,其中滋味,細說起來實在一言難儘。

其實這圈子裡的人大抵都知道內情,左不過是李二郎悔婚,解除婚約後聽見了開國侯嫡女罹難的消息,馬不停蹄地立刻向大資家三娘子下聘的故事。本來以為山水不會再相逢,沒想到就是那麼巧,人家非但沒死,還嫁給了族叔,可見做人真得留一線,否則日後相見,就連麵子帶裡子的,一齊沒了。

李臣簡哦了聲,“既白啊……”臉上笑意盈盈沒有減淡,操著長輩的口吻問他,“如今在哪裡供職?”

李昉不敢怠慢,謹慎道:“回四叔,如今在蘭台任秘書丞。”

李臣簡點了點頭,複又調轉視線瞥了嚴嬌蕊一眼,“這是你夫人?”

李昉忙將人引到跟前,“這是侄婦嚴氏。”又向嚴嬌蕊使眼色,“快給四叔四嬸請安。”

雲畔則笑吟吟受了嚴嬌蕊一禮,很有寬宏的度量。

原就是這樣,如果自己過得不好,那苦大仇深還有些說頭。可自己現在很好,還一躍成了人家的長輩,這種揚眉吐氣,實在是彆人感受不到的快樂。

隻是咄咄逼人就不妥了,她還是那模樣,寒暄了兩句,笑著說:“上回咱們在韓相公家宴上已經見過了。”

那次嚴嬌蕊就對她有莫名的敵意,仿佛被搶了未婚夫的人是她嚴三娘子。如今場麵上要打交道,就透出一股尷尬來,又不得不俯首,誰讓身份與輩分都被人壓得死死的。

雲畔也不耐煩和他們糾纏,轉頭望,那廂又有人進來了,四處周旋遊刃有餘。雲畔漸漸蹙了眉,那是何嘯,彆人眼中的洛陽才子,但自己知道他本來麵目,再瞧見他,便覺得分外令人惡心。

何嘯自然也看見他們了,略頓了下,還是向他們走來。

李臣簡不動聲色邁前半步,將妻子掩在身後,何嘯向他叉手,他便拱手還了一禮。

場麵上當然諸多客氣話,大家聚在一起閒談著,倒也熱鬨。最後何嘯作勢歎了口氣,有意無意地公布了喜訊:“看見諸位成雙成對,在下眼熱得很,好在不日也將成親了,屆時籌辦喜宴,還請諸位賞臉,來喝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