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1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791 字 7個月前

雲畔和惠存麵麵相覷,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世上竟有這麼不會說話的人!

上回在瓦市上遇見她,張口就讓雲畔給李臣簡納妾,原以為已經很不通情理了,沒想到更利害的還在後麵,竟是這樣直剌剌地,隻差說孩子討債鬼,全不管敬夫人是什麼感想。

惠存暗裡拽了拽雲畔的衣袖,兩個人已經準備好了,過會兒免不得要勸架,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全不像她們設想的那樣。

敬夫人反倒止住了哭,輕籲了口氣道:“弟妹說得對,我不該為這個傷情。玄都還小,這麼早去了,確實是與咱們無緣,養了六七年,全當一場夢罷了,也無需傷筋動骨。還好,家裡不止這一個孩子,稍稍可以化解化解。”說罷勉強笑了笑,“我那侄兒呢?上回聽說已經會念叨爹爹了,孩子長起來真是飛快。”

雲畔鬆了口氣,滿以為她們會劍拔弩張,誰知敬夫人三言兩語就化解了。

果然人與人不同,有人專愛傷口上撒鹽,有人卻有大家之風,懂得四兩撥千斤。雲畔想起頭一回見敬夫人,隻覺得她是個性情溫婉的人,卻沒想到柔弱的外表下有如此強大的內心,能夠自如地控製情緒,越是受人刺激,越穩得住心神。這樣看來,自己倒該好好學學人家,人活於世,總有那起子小人專愛拱火,你避免不得,不拿她們放在眼裡就是了。

不過那鄧氏,也確實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唯恐彆人不知道她的兒子如今一枝獨秀,挑在這個時候細說起自己兒子的點滴來,一日吃幾回,能獨個兒走多長一段路,幾時叫爹爹,幾時叫阿娘,言語間甚至滿含自得與滿足。

敬夫人臉上帶著笑,竟真能沉下心來聽那些。雲畔望著她,心裡由衷地敬佩她,這樣的人,多少溢美之詞用在她身上都不過分。丈夫的前程還是與妻子息息相關的,倘或將來官家在陳國公與楚國公二人之間選其一,那麼隻要衡量一下他們的嫡妻,就知道誰更合適,誰德不配位了。

所以彌漫著悲傷的場合,最後變成了鄧氏誇獎自己兒子如何聰明的一場演講,大家臉上都帶著尷尬的神情聽她侃侃而談,短短的一炷香,也聽得如盤古開天辟地一般漫長。

終於到了哭靈的時候,總算可以散了,淑存和惠存將敬夫人攙進玄都生前居住的小院,上房布置了漫天的白,到了這裡才看出舉喪的悲戚來。那樣小小的一口棺材放在地心,讓人心裡不由生疼,府裡妾室和下人放聲痛哭,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總之也哭出了一番淒愴的景象。

那廂朝堂之上,官家對近來殿前司排班分布大為不滿,諸班直交接有漏洞,以至於一個閒漢竟能毫無阻攔地直達宣德門前,作為殿前司都指揮使的李堯簡,免不得又吃了一頓排頭。

兩下裡催逼,令人心力交瘁,他掖著笏板俯首,“是臣失職,請官家恕罪。”

然而殿前司的職權已經於上月有了變動,可出了任何差池還是都指揮使遭受斥責,一切未必是官家忘了,隻是存著打壓的心罷了。這時候的說情開脫都是最不明智的,似乎除了俯首告罪,沒有其他辦法。

後來散朝從大慶殿出來,李臣簡一直陪在陳國公身邊,走了一程,陳國公忽然一個趔趄,他忙上去攙扶,陳國公呆滯地望了他一眼,臉上的悲傷掩也掩不住,隻是男人不會將痛苦說出來,不過悵然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李臣簡體諒他現在處境,和聲道:“大哥哥先回去吧,家裡事務也要處置。衙門裡的公務交給我,並不是多複雜的事,讓兩班交接提前兩盞茶,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陳國公滿臉疲憊,仰起頭又歎一口氣,“我如今魂兒都不在這身子裡,實在無心操持衙門裡的事,就拜托四弟了。待家裡的事操辦好,咱們再從長計議。”

李臣簡道好,到了三出闕前,將他送上馬車,自己則直去了殿前司衙門,將這件事交代都虞候承辦,複又前往鄰近的左右衛衙門。

左右衛掌宿衛營兵,原本很清閒,白天也沒什麼公務,將領們大抵是巡營吃茶打發時間。

門上有人進來,正閒聊的兩個參軍隨意瞥了眼,腦子沒跟上眼睛,還想繼續話題,猛然間反應過來,見來人穿著紫色大科綾羅,腰上束鸞帶,雖是一等王公的打扮,眉眼間卻沒有崢嶸,全是一副東風破曉的悠然姿態。兩個參軍忙蹦起來相迎,叉手道:“不知公爺駕臨,公爺快請上座。”

李臣簡擺了擺手,左右觀望了一圈,“耿將軍可在?我找他有事商談。”

耿方直與開陽郡主定了親的消息人人知道,如今大舅哥魏國公駕到,必定也是為了私事而來。

參軍不敢耽誤,忙道:“耿將軍在後頭檢閱廂軍,請公爺稍待,小的去把人請來。”說完一溜煙往門上去了。

另一個將李臣簡引到東邊會客的廳房,小心翼翼奉上了茶湯。

原本左右衛也屬侍衛司轄下,但前陣子劃分了兩軍三衙,左右衛便脫離了出來。雖說獨立成了衙門,但仍舊與侍衛司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因此上峰一到,底下不敢怠慢,耿方直不一會兒就回來了,進門忙不迭拱手:“不知公爺駕到,我一早上忙於在外練兵,有失遠迎了。”

李臣簡坐在圈椅裡,隻是淡然笑了笑,“我來得唐突,擾了你的公務。”

他越是客套,耿方直越是如履薄冰,“公爺哪裡話,若有什麼差遣,請公爺明示。”

李臣簡轉過視線打量他,年輕的武將,一張英姿勃發的臉,當初祖母和母親為惠存選婿,五六家裡選中了耿家,耿方直的品貌家學自然是一等一的。可惜,這世上沒有完人,這裡圓滿,那裡總會欠缺些。

李臣簡端起建盞抿了口茶湯,衙門裡的茶自然好不到哪裡去,入口便澀澀的,他已經喝慣了家裡夫人做的香飲子,近來對茶的偏好,似乎淡了七八分。

隨手放下建盞,盞與托碟一磕,“哢”地一聲輕響。

他不說明來意,耿方直心裡便虛起來,悄悄看了他一眼,其實隱約有了些預感。

良久他才喚了他一聲:“競成啊……”

耿方直一凜,忙應了聲是。

李臣簡還是一派和顏悅色,“今日不談公務,說說私事,你也不必緊張,坐吧。”

耿方直嗬了嗬腰,人雖落了座,卻也是戰戰兢兢,不敢鬆懈。

李臣簡的好脾氣是人儘皆知的,但若是以此就斷定他好相與,那可就錯打了算盤。這些年他在軍中廝混,累官至侍衛司都指揮使,職務與陳國公不相上下,就可見他並不是表麵看上去那樣無爭。如今政局,正處在皇權更替前的緊要關頭,三位國公誰能走到最後,誰也說不清楚,因此即便是即將結成姻親,在他麵前也不能放肆,平心而論,耿方直還是有些怕他的。

他的不安,李臣簡全看在眼裡,偏頭道:“自打你與郡主結親以來,咱們還沒好好交過心,今日我得閒,咱們兄弟坐下,大可開誠布公說說心裡話。”他複又笑了笑,“前幾日有一則消息傳進我耳朵裡,聽說你家下有個通房,已經跟了你四年,可有這回事?”

耿方直心頭一跳,難堪地低下頭去,囁嚅了半晌,斟酌又斟酌才道:“通房是有一個,也確實跟了我好些年……”

“既然好些年了,想必感情頗深。”李臣簡調開了視線,眯眼望著門外的戟架道,“人非草木麼,枕邊侍奉多年,若是隻拿人當一般婢女,未免薄情寡恩了些。你我都是男人,對待身邊人,沒有不儘心的道理。可惜,她的身份不稱你,你需要一個妝點門麵的貴女,因此選中了我家郡主,可是這樣?”

耿方直大驚,鼻尖上沁出汗來,顫聲道:“不,公爺誤會了,原本那個通房是祖母憐惜我,放在我房裡伺候起居的……確實隻是區區的婢女,並不像公爺想的那樣。”

李臣簡哦了聲,“但坊間傳聞你很愛惜這個通房,曾經向她許諾,待郡主進了門,就要正式提拔她做姨娘……”他眼波流轉,在耿方直麵上輕輕掃了一圈,“若是這樣,那將軍可有些欠妥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