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791 字 10個月前

耿方直頓時麵紅耳赤,想是被他猜中了內情,一時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李臣簡歎了口氣,抬起一指慢慢撫觸著自己的鼻梁,淡聲道:“郡主是什麼身份,想必你也知道,堂堂的宗女,若是進了你耿家門,立時就要麵對你妻妾雙全的窘境,實在太過折辱她了。她前幾日與我夫人說過,對這樁婚事多有不滿,我隻這一個妹妹,自然要尊重她的心意。今日來見你,無非是想問問你,這事打算怎麼解決。你可以回去同家中長輩商議商議,看看是就此退婚,還是另想其他辦法。依我的意思,既然你和那個通房有情,竟還是彆牽連其他姑娘了,一輩子不娶,單抬舉她一個,也不是難事。”

然而這種所謂的不是難事,對普通男人來說實在無法辦到。沒有嫡妻,將來便沒有嫡子,以妾生的孩子傳繼家業,說出去會招人恥笑,這輩子也彆想抬起頭來做人了。

好好的親事,要是就此退了,他無法想象日後會麵對怎樣的局麵,兩下裡一思量,很快便有了決斷,站起身向李臣簡長揖下去,“請公爺聽我說,這門親事雖是長輩們做主定下的,但我對郡主的仰慕卻是真的,不敢蒙騙公爺。至於家中通房,隻是比尋常女使更親近些,並不像外麵謠傳的那樣多得寵愛。若是郡主不喜歡,我回去便將人送走,絕不多留一日……公爺,還請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明日去府上向郡主賠罪,倘或郡主不肯原諒我,屆時再退婚不遲。”

李臣簡聽後蹙眉,雖說目前好像隻有這一個解決的辦法,但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多少讓人感覺缺了一段真誠。

其實自己倒是更讚成就此退婚的,一個男人的心既然給過另一個女人,再拿回來未必純粹,但上京勳貴圈子中的姻親就如結盟,無論是定下還是取消,都不是那麼簡單。自己對於耿家所能給的助益並不在意,也不願意拿妹妹的終身去換取任何東西,反倒是耿家乘上東風未必願意下船,所以這門婚退還是不退,終究需要惠存自己決定。

話說到這裡,就不必再費口舌了,他站起身道:“應當怎麼料理,還請自行斟酌。”說罷拱了拱手,“告辭。”

耿方直不敢怠慢,忙趨身送出去,待將人送上車輦後仍是再三賠罪,“請府上太夫人和王妃息怒,我必定將此事處置好,再去府上負荊請罪。”

李臣簡無可無不可的樣子,隻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是聰明人,不需我多言。”語畢放下了垂簾,吩咐辟邪,“去陳國公府。”

龍虎輿跑動起來,趕往陳國公官邸,因是孩子的喪事,並不像大人一樣隆重,當天在祖父墓旁點了吉穴,趁著未入夜便發送了。

一切都是下人操辦,也沒有父母長輩到場觀禮,仿佛人一死,就和這個家再無任何瓜葛了。留在府裡不能相送的敬夫人已經哭不出淚來,隻是喃喃問丈夫:“為什麼啊,為什麼是我的玄都呀……他那麼小,什麼都不懂。”

陳國公隻能緊緊抱住她,哀戚地說:“你彆這樣,是咱們沒福氣,留不住他。日後咱們還可以再生,再生一個,譬如他回來了……”

似乎除了這樣的安慰,再也找不到彆的說辭了。

大家看得都很揪心,卻也無能為力,留得略晚些,待一切瑣事都置辦完成,方從陳國公府辭出來。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雲畔和惠存同乘,因先前李臣簡已經同她說過見了耿方直的情形,雲畔便一五一十轉告了惠存,最後道:“耿郎子明日要來府裡向你告罪。”

惠存皺了皺眉,“我不太想見他,他要是有心,本該在定親前就安排好那個通房的,而不是等到婚事臨近了,外麵起了謠言,才匆匆忙忙料理這件事。”

若是將心比心,雲畔很讚同她的說法,感情這種事最難處置,要麼不沾染,要沾染就該身心如一。

她仍舊是那句話:“這件事要你自己拿主意,若是下定了決心,就一以貫之,不要動搖。咱們做女孩兒的,不求郎子品貌多出眾,隻要一心待自己,就夠了。”

惠存聽得歡喜,嬌憨地偏過身去抱住她,“多謝阿嫂,親姐姐般護著我。”

雲畔撫了撫她的胳膊,知道她是什麼想頭。嫂子也分好幾種,倘或遇見忠武將軍夫人那樣的,饒是金勝玉般的人物,也缺了娘家賦予的底氣。

反正明日事,明日再解決吧,惠存鬆泛下來,也有了閒情瞧瞧外麵的景象。時候已經不早了,走到這裡將近黃昏,途徑瓦市,日影西斜,因有五六層的高樓阻擋日光,那繁華去處便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各家經營夜市的,開始預備晚間迎客,長串的燈籠要一盞盞點亮,頗廢些手腳。那麼高的梯子扛過來,人登上去,酒博士一腳踩空,換來惠存“喲”地一聲驚歎。

雲畔隨她的視線望過去,卻也巧,正看見了何嘯。

人真是經不得一點毀損,如今那個意氣風發的何三郎是不見了,大約正預備離開上京,隨行的東西裝了一車,另一輛馬車用來載人,他從門上出來,不敢停留,一瞬便鑽進了車輦裡。

從天上落進地獄的滋味不好受,何嘯坐在輿內,腦子空空無所依傍。

這兩日仔細思量了整件事的起因和經過,一忽兒沉重異常,一忽兒又覺得輕如鴻毛,一切不就是從他招惹梅芬而起嗎。自己確實是有些喜歡她的,當初她跟著舅舅來洛陽,整個宅子裡都充斥著她的歡聲笑語,那時候的梅芬自由自在,其實他除了覺得有些吵,倒也並不十分厭惡她。後來聽了阿娘和爹爹的交談,發現他們原來並不喜歡她,自己便也逐漸轉變了對她的看法,也許有些因愛生恨,就決心改造她。

既然已經有過生死大事在前,不過吃了兩口拌上陽起石水的點心,值得她受那麼大的刺激嗎?沒想到她居然因此忽然振作起來殺了個回馬槍,實在令他始料未及。

人說最毒婦人心,他如今算是領教了,果真蛇蠍一樣又狠又準,弄得他在上京待不下去,回到洛陽也隻是暫時的,將來恐怕還得隱姓埋名去彆處,畢竟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隻要洛陽有一個從上京回來的人,消息立刻便會傳遍大街小巷……他已經再也不想聽那些閒言碎語了。

馬車出城,上京和洛陽之間有官道,如今卻連官道都不敢走,怕遇熟人,隻能鑽小徑。

趕車的小廝還在問:“公子,咱們今夜怎麼辦?就在荒郊野外過夜麼?”

他神思昏昏,勉強張了張嘴,“前麵二十裡有個茶寮,可以到那裡暫歇。”

今晚月色皎皎,照得山林一片澄澈,那明月懸浮在黑色的鬆影上,尖塔般的樹梢像一支支利箭朝向天幕拉了滿弓,隨時準備開戰一般。

平常自己過於浮躁,從未仔細欣賞過這種景致,如今能靜下心來了,卻也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

忽然,身後的小徑上傳來奔騰的馬蹄聲,小廝有點慌,勒住馬韁惶惶叫了聲公子。

何嘯忙推開窗向後看,大約有七八匹快馬高擎著火把追上來,原以為也是趕夜路的,情願讓他們先走,誰知那些人竟團團將他的馬車圍住,慢悠悠地,逗趣般地轉起圈來。

何嘯心裡驚駭,看他們打扮尋常,腳上蹬的都是便靴,實在看不出來曆,隻好顫巍巍拱起了手,“不知是哪路好漢,攔住我的去路,有何貴乾?”

那些人並不答他,牽著馬韁寒聲問:“尊駕可是洛陽才子何三郎?”

現在這話在他聽來刺耳得很,可又不得不答,便道:“在下正是何嘯。”

為首的大漢聲如洪鐘,笑了兩聲道甚好,“既是大名鼎鼎的才子,身上銀錢一定不少。”邊說邊抽出長刀,噌地一聲響,刀尖直指兩個小廝麵門,“今日爺爺們收些買路錢,和你們這些打雜的不相乾,要想活命,趕緊滾!”

兩個小廝見狀,知道是遇見強梁了,這種時候犯不上拿命去掙,誰還管公子不公子,自然是保得自己要緊,於是連滾帶爬四散,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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