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1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12543 字 4個月前

“這老豺兒,上了年紀愈發酸氣衝天,竟是半點也不給人留麵子。”馬車裡,耿太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婚事不議就不議,有什麼了不起,也怪咱們糊塗,送上門去挨人家奚落。”

耿夫人已經沒什麼念想了,臉色淡漠地望著車外,兩眼空空,失了魂兒一樣。

耿太夫人由來看不上她一遇事就像個瘟雞,罵道:“彆一副喪魂落魄的模樣,就算娶不著上京貴女,西華老家簪纓門戶也不少,至多不娶嫡長女,娶個次女總可以吧。好好的大男人,仕途也通達,難道還能打光棍不成!”

耿夫人轉過頭來,遲遲望了她一眼,“母親,西華老家的女孩兒,和上京貴女能是一樣的嗎?什麼簪纓門戶,老家有五品以上的官員嗎?要不就是做買賣的商戶,錢是有些,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麵,要是拿來和郡主比……母親,您老不覺得難堪嗎?”

一個做娘的,看著兒子婚姻前途儘毀,怎麼能不痛斷肝腸!原本競成有大好的將來,娶得開陽郡主,魏國公自然拉這妹婿一把,萬一押注押得好,日後水漲船高,成就必定高過他父親。

現在呢,徹底混成了糊家雀兒,和個通房女使見天廝混在一起,縱是個好好的人,也徹底被帶壞了。

耿太夫人臉上不是顏色,她自然知道老家的女孩兒不能和郡主比,可如今郡主不肯嫁了,又有什麼辦法!活人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實在沒有鹽,鹵不也好嗎,還挑剔那麼多乾嘛!

最後婆媳倆各自沉著臉進了家門,分道揚鑣連招呼都不曾打一個。

跟去的仆婦安頓好一切後,便要各司其職,姓汪的嬤嬤前腳剛邁入二門,後腳就被人請進了徐香凝的小院。

徐香凝坐在門前太陽照得見的一小片光帶裡,見人進來忙站起身問:“嬤嬤,郡主那頭怎麼說?”

汪嬤嬤早就被徐香凝買通了,一五一十將聽來的話都告訴了她,說:“太夫人和夫人這回是豁出去了,太夫人把手裡的家私都許了一半給郡主,夫人還應準了,隻要郡主高興,大可上外頭開府單過,就這,人家胡太夫人都沒答應。”

“那最後到底是怎麼說的?是一口回絕了呢,還是說願意再商議商議?”

汪嬤嬤道:“胡太夫人什麼陣仗沒見過,當初可是禁中貴妃啊,那麼點好處,哪裡能打動她的心。當即便回絕了,說郡主斷不會嫁耿家了,姑娘就放心吧!不過胡太夫人問起姑娘,夫人給她的交代是已經灌了藥,把姑娘的孩子給打下來了,不日就發賣姑娘。”說著一笑,“我那時候就想,這樣糊弄,已經穿過一回幫了,要是再來一回,魏國公隻怕會帶兵打到節使府上來吧!”

可徐香凝的心卻冷下來,她知道這回不是扯謊,倘或胡太夫人答應再給一次機會,她相信她們回來之後頭一件事,就是照說的處置她。

還好……那頭沒答應,自己白撿了一條命。有時候真替自己不值,生死榮辱全在彆人一念之間。郡主說的那些話,其實也不是全在慫恿她,果真隻有當上正室,自己和孩子才能活得像個人。

低頭摸了摸肚子,“已經四個月了,又是自己嫡親的孫子,夫人好狠的心啊。”

汪嬤嬤遲疑著,訥訥道:“不過是哄騙胡太夫人的說辭,姑娘大可不必當真。”

徐香凝苦笑了下,“不必當真?倘或哪家貴女現在答應這門婚事,條件是必須先處置了我和孩子,你且看太夫人和夫人當不當真。”

所以現在不能含糊了,耿方直就算再寵愛她,到底不能違背了父母之命,前兩日退婚的那把火尚有餘熱,倒不如借著東風再添一把柴,讓全上京所有人都知道她。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耿方直的名聲徹底臭後,就再也不會有人願意嫁給他了,到時候就算不做嫡妻,也是一家獨大。至於他的仕途,她可管不上,反正憑耿家的家底,餓是餓不死他們的。

打定了主意,說乾就乾,耿家東南角有個角樓,是當初監造府邸時作觀景所用的,少說也有三層樓那麼高。因是臨街而建,底下就是行人往來的街道,要是站在那裡作一場戲,想必能引來不少人的目光,隻要圍觀的百姓一起哄,她的目的就能達到了。

“再過一柱香工夫,上太夫人和夫人院子裡報信兒去,就說我要跳角樓了。”

女使“啊”了聲,“姑娘,您怎麼這麼看不開呀?”

這小女使腦子裡由來缺根筋,她隻好向她解釋:“是假的,嚇唬嚇唬她們罷了。要是不來這一手,我想當上正室夫人,這輩子都沒指望。”

吩咐好女使之後,自己便轉身往外去,好在四個月的肚子,行動還算靈活。角樓欄杆外有個一尺來寬的邊沿可以供人落腳,她小心翼翼站上去,兩手緊緊扣著欄杆。西北風嗆得她喘氣都困難,但風越大,越能吹出她凸起的小腹。她頂著嚴寒,見底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終於亮開嗓子,儘情地嚎哭起來。

看熱鬨的人指指點點,“這是怎麼了?大著肚子要尋死,倒是一樁稀奇事。”

也有知道前因後果的人在一旁解說:“這不就是魏國公府退婚當日,送回來的那個通房嗎。快讓那些寧做富人妾,不做窮□□的看看,滿以為進了官宦之家就有受用不完的富貴了,可誰知高門顯貴的飯也不好吃,大著肚子還要掙命呢。”

也有人嗤笑,“你以為通房丫頭和嫡妻正室有孕能一樣?男人一哆嗦,多少孩子生不得,隻要肯播種,哪塊地皮上長不出莊稼!”

一時間眾說紛紜,有揪心同情的,自然也有看熱鬨起哄的。

得了消息的耿太夫人和耿夫人終於從家門上出來,繞到了外麵的角樓下。耿太夫人十分不悅,斥道:“你這孩子,平時識大體得很,今日怎麼這麼不知事!你站得那麼高做什麼,快些下來,有話好好說。”

徐香凝自然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哭道:“太夫人,我知道我活著,難免會拖累三公子。今日你們又去魏國公府求情了,若是郡主回心轉意,想必沒有我的活路,但郡主若是不答應,又是我坑害了三公子,我左思右想都不得活了,還是死了乾淨。”

另一邊的耿夫人恨透了這小娼婦,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不就是以退為進,更加徹底地敗壞競成的名聲,讓他娶不著老婆,以便她坐實地位嗎。

自己活了幾十年,什麼齷蹉手段沒見過,就憑這點道行,也想鎮唬住她?

“還嫌丟人丟得不夠,乾脆站得更高些,好讓滿上京的人都認得你這張臉?”耿夫人冷冷道,“戲做得夠足的了,還不給我下來!”

可是徐香凝哭得更響也更慘了,嚎啕道:“我知道……我知道夫人容不得我,我今日就算下來也是個死,還不如從這裡跳下去,一了百了。”

耿夫人倒是很希望她能跳下來,幾乎忍不住想催促她,然而身邊的陪房嬤嬤卻提點:“夫人,這麼多雙眼睛瞧著呢,千萬不能說錯話。”

是的,一旦說錯了,市井裡更會流傳出她逼死兒子通房的惡名,更何況這通房肚子裡還懷著孩子。這麼一來,耿家的口碑就會雪上加霜,影響的不光是三郎一個,而是耿家所有子孫。

耿夫人忍氣,忍得牙都要咬斷了,這幾日是她這輩子最黑暗的經曆,簡直像做了場噩夢,不敢回頭細思量。

她很想一走了之,可這樣的舉動也會引得旁人憤慨甚至唾罵,她隻好按捺住火氣,放平語調說:“有什麼話,下來再說。站在那麼高的地方,就是不為自己,也要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

徐香凝又借著這話頭大放悲聲:“是我對不起孩子,讓他托生在我這個卑賤的母親肚子裡,連累得他也幾次命懸一線。與其活著跟我受罪,還不如娘兩個一道去了,大家安生。”

她是耿太夫人放在耿方直房裡的,當初耿夫人極力反對這麼做,因此這也是婆媳間一場看不見的博弈。後來漫長的幾年時間裡,徐香凝就像一枚骰子,誰拋得好就是誰贏,這次也一樣,所以耿太夫人比耿夫人更著急,更希望她能從上麵下來。

“你究竟在混說什麼?誰答應讓你們去死了?我耿家從不虧待家裡人,這些年下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太夫人不遺餘力地誘哄著,“好孩子,你現在不宜激動,上麵多危險,還是快下來吧!”

徐香凝說不,“我要見三郎,我有話要問他。”

耿夫人白眼翻上天,心想這小娼婦真是登鼻子上臉,一套接著一套。

反正自己是不願意被她耍著玩了,先前在胡太夫人跟前信誓旦旦說孩子打了,結果才到家,就鬨出這麼大的排場,讓李家人知道,豈不是愈發沒臉了。

自己一個誥命的夫人,被個通房丫頭弄得不上不下,恨不能立時打殺她才好,還管這賤人什麼死活!便扭頭吩咐邊上嬤嬤:“讓人悄悄從後麵潛上去,先把人按住了再說。”

徐香凝是算好了時間的,耿方直一向這個時候從衙門回來,隻要不出意外,他就能遇上這場盛宴。

果然,遠遠看見長街儘頭,有人騎著馬過來,她眼裡迸發出驚喜的光,人也淩空欲飛,高呼起來:“三郎……三郎……”

耿方直策馬走近,看見半空中的她,嚇得魂兒都快飛了,慌忙跳下馬大喊:“你瘋了麼,快下來!”

徐香凝搖了搖頭,“三郎,我有三句話要問你。”

這種時候,哪裡還顧得上旁的,耿方直說好,“你問。”

她吸了吸被風凍僵的鼻子,“我隻要聽你的實心話,頭一句,你心裡有沒有我?”

耿夫人哼了聲,簡直要被惡心死了,腹誹著調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