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1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722 字 4個月前

所謂的控絨司,是專為審理官員家眷而設立的衙門。

上京遍地王侯將相,後宅也與普通人家不一樣。官宅女眷大抵有誥封在身,不拘是一等的大長公主,還是七等的孺人,多少都吃著朝廷的俸祿,其身份與夫主相匹配。

這些人中若有人犯事,當然不能敞開大堂供平民百姓圍觀。既是有頭臉的後宅婦人,關起門來審理為宜,雖然最終的結果和衙門判定沒什麼區彆,但過程顧全了家主的麵子,也算對權貴們的一種照顧。

當然,麵子是照顧到了,裡子一般都稀爛,控絨司有案底登記,世上也沒有不透風的牆,真要是把人扭送了那裡,很快消息便會在上京的貴婦圈子裡流傳開。

金勝玉如今沒什麼可顧忌的,這柳氏就像個長了很久很久的膿包,你不去挑破她,她就天長日久地在那裡,雖然已經不痛不癢,但十分有礙觀瞻。開國侯府從當家的縣主死後,名聲就一直沒好過,反正如此了,不如一口氣解決,雖然又要被人議論上一陣子,但長遠來看,對自身名望也好,對子孫後代也好,都是一樁利在千秋的好事。

橫豎她心意已決,幾個婆子又生猛異常,就算柳氏再叫再鬨,也還是活生生被拖到了廊子上。

江珩聽見柳氏撕心裂肺地哭喊:“郎主……郎主啊,我跟了你十六年,我為你生兒育女,就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

江珩腳下茫然跟隨了兩步,“煙……煙橋……”結果被金勝玉一把拽住了。

“把她的嘴給我堵上!”金勝玉像個冷麵的閻王,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稟報錦衣使一聲,柳氏身邊得力的嬤嬤,一定要著力審問。她知道得不少,不光這次的事,連同上回拿砸死的女使冒充公爵夫人的事,也可一並查一查。瞧著吧,興許還有好些咱們不知道的,沒有翻起舊賬來呢。”

婆子們領了命,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條臟兮兮的布條,卷成卷直接塞進了柳氏的嘴裡,然後通力合作,將人抬出了院子。

江珩心裡七上八下,眼巴巴看著人被弄出去,回頭又看看兩個正在啜泣的女兒,再望向金勝玉……那點悲涼的情緒到這裡忽然被截斷了。

金勝玉道:“怎麼了,侯爺?區區一個婢妾,竟讓你如此割舍不下?就算她謀害人命,在你眼裡也是可以被原諒的?”說罷哼笑了聲,“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柳煙橋的膽子會這麼大了,原來都是侯爺縱出來的。侯爺這樣昏聵,真不怕在小娘子們麵前做了壞示範,將來小娘子們在夫家遇見了這樣刁蠻凶狠的妾室,是不是會顧忌夫主也像侯爺一樣護短,弄得正室夫人連話都不敢說一句,日日吃足啞巴虧?”

江珩下不來台,臉上訕訕地。

魏氏到這時候就得唱一唱白臉了,溫聲說:“人既去了控絨司,就交給錦衣使去處置吧!郎主與其擔心柳氏,倒不如去關心關心苦主。”

江珩這才想起來,周氏掉了孩子,還在小院裡孤孤單單地躺著呢。忙道好,“我這就去瞧瞧她。”

雪畔和雨畔見母親被送進內衙,父親又扔下她們去瞧周姨娘了,一時站在堂上,孤苦無依不知如何是好。

金勝玉打量了她們一眼,轉頭吩咐邊上的女使:“送小娘子們回自己的院子去吧。”一麵道,“柳氏雖生了你們,但她品行不端,早該有這一日。你們要是明辨是非,將來我自然替你們做主。但你們若是和她一樣糊塗,鬼鬼祟祟打壞主意,那就彆怪我手黑,家裡頭養兩個老姑娘,還是養得起的。”

雪畔和雨畔領教了她的厲害,哪裡還敢跟她叫板,自然唯唯諾諾道是,跟著女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金勝玉看著她們走遠,這才轉身去周氏的院子,進門便見周氏哭得淒慘,抓著江珩說:“郎主,我們的孩子沒了……”

江珩也心如刀絞,一徑安慰著:“不要緊,將來還會有的。你把心放寬些,先養好身子要緊。”

魏氏說是啊,“你還年輕,來日方長。如今這災星已經被押解走了,不日自會還你公道,你消消氣,小月子作下了病根兒,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金勝玉在邊上看了一陣子,看周氏隻顧乾嚎沒有眼淚,便對江珩道:“侯爺忙自己的事去吧,這裡有我們照應著,出不了岔子的。”

江珩也確實不知道怎麼開解悲痛中的周氏,聽金勝玉這麼說,便從床沿上站起身來,叮囑金勝玉仔細照顧周氏,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往院門上去了。

起先咧著嘴的周氏見他走遠,這才把五官放回了原處,坐起身問金勝玉:“娘子,這回那賤人總翻不了身了吧?”

雖說有孕是假的,滑胎也是假的,但柳氏命孔嬤嬤出去采買碎骨子,往湯裡下藥,這些都是真的。民間內宅妻妾懷孕可不像禁中,須得禦醫診了一遍又一遍,妾室有喜,隻要正室這裡承認並宣揚出去,那就坐實了,誰也不會存疑。至於滑胎,當然是想什麼時候滑,就什麼時候滑,控絨司隻要有了人證物證能定柳氏的罪,絕不會派個產婆來,驗證周氏是真懷孕還是假懷孕的。

金勝玉在圈椅裡坐下來,長出了一口氣道:“總是夠她喝一壺了。虧得那日雲娘子提點了我一句,我才想起來提防這個。這回是引蛇出洞,沒什麼損害,倘或真有人遇喜,誰經得住她那二錢碎骨子?”

魏氏也覺得後怕,“這賤人真是黑了心肝,為了保得自己兒女榮華富貴,就要叫彆人斷子絕孫。”

周氏倚著床架子撫掌,“如今她下了獄,她那三個兒女隻怕要恨死她了吧!”

說起這個,魏氏就感慨,“你不知道,果真龍生龍鳳生鳳,她的那兩個女兒怕受牽連,竟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扭送出去,你說稀奇不稀奇?”

周氏大受震撼,“這不是白疼了一場?”轉頭又問金勝玉,“娘子,將來那兩位小娘子打算怎麼料理?難道真要記到娘子名下?”

金勝玉冷冷牽扯了一下嘴角,“這名可不能亂記,沒的將來敗壞了我的名聲。江覓還小,除掉了柳氏,看看能不能扭轉他的品行。三娘將來自有她長姐替她操心,這丫頭我瞧了好久,還懂些尺寸長短,唯獨那個二娘,尖酸刻薄,和她娘一模一樣。”

既然品行不端,那將來自然要壓她一頭,想來也沒法子嫁得高門了,找個小門小戶、瑣事不斷的送出去,也就罷了。

三個人坐在周氏的屋子裡,興致勃勃傳香飲子來,烤著火說說笑笑地,賞起了外麵漫天的飛雪。

***

柳氏下了控絨司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雲畔的耳朵裡。

她那時正坐在爐子前熬製枇杷膏,鍋子裡翻滾著焦糖色的枇杷露,她牽著袖子往裡頭加川貝粉,一麵攪拌一麵道:“我那日不過順嘴一提,誰知這柳氏竟真的上套了。”

姚嬤嬤說是,“本就心懷鬼胎,出點什麼事,並不稀奇。奴婢原也擔心,怕周姨娘果真著了她的算計,特意派人往侯府上跑了一趟。那頭帶消息回來,讓夫人不必擔心,不過是侯爵夫人請君入甕的手段罷了。”

雲畔點了點頭,看鍋子裡的琵琶膏漸漸粘稠起來,探手拿布墊著鍋子的把手,挪到了一旁的陶架子上。

“爹爹怎麼說呢?”她站起身,襻上了袖子。

姚嬤嬤取罐子遞過去,嘴裡應承著:“侯爺自然不鬆口,想著自己家裡悄悄處置,無奈金夫人不答應。後來強行將人送到控絨司,那地方進去容易出來難,侯爺又是個不會走後門的,把事撂下後,就再也不過問了。”

雲畔拿木勺將枇杷膏小心裝進罐子裡,心裡也暗暗興歎,遇見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女人的不幸。阿娘那時候受委屈,好歹仗著自己出身顯貴,不過情上頭落了個失望。柳氏則不一樣,她的寵辱全係在爹爹一身,倘或爹爹不再管她,那她的一生就會慘無聲息地寂滅,最後連一點響動也沒有。

不過人會落得怎樣收場,都是自己的選擇,同樣是妾室,這裡府上兩位姨娘就安安穩穩頤養天年,整日沒有一點煩心事。還有姨母府上兩個妾室,由來溫順地依附著主母,熬得儼哥兒快入仕,蘭芬也張羅了好人家,闔府上下,誰又敢不拿她們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