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紅塵嬉戲無數,寒廬琳琅……(2 / 2)

玲瓏四犯 尤四姐 8077 字 10個月前

雲畔招呼他,把褥捧到背風的地方晾曬晾曬,自己則蹲炭盆旁邊準備揉麵。

先少量地試一試,往裡麵加水,一小水過量了,麵粉沾了滿手,揉起來了。於麵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麵,原先雞蛋大的一團,逐漸變成了拳頭大。

他收拾完床鋪,過來看她,看了半晌,見麵粉僵澀得很,出了主意,“加熱水試試?”

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將麵攏起來,往中間的小洞加了熱水。這下子揉捏好像變得容易了,雖然最後還濕答答糊手,但她堅定地認為已經成功了,並且充滿艱辛地把麵搓成一個個蝌蚪大小,待中晌外麵送湯進來,放砂鍋裡重新燒熱加進去……味雖然很一般,但裡很得意。

他說:“這樣下去會發福的。”

雲畔嘬著她的麵疙瘩慨:“圈禁還圈禁胖了,官家看了知作何想。”

兩個人交換了下眼色,含蓄地笑了笑。

下半晌閒來無事,可以作畫,李臣簡畫黃雀圖,卻一般構思的那樣,蕭條的枝丫上站著兩隻纖瘦的鳥兒。他畫了枝繁葉茂間兩隻相互依偎的黃雀,肥胖肥胖的,一隻正張嘴啄蟲,另一隻臉頰富態,正眯眼半倚著同伴……工筆畫,畫得纖毫畢現,最後還邊上提了兩句小詩:紅塵嬉戲無數,寒廬琳琅滿目。

雲畔拿麵粉調了漿糊塗上四角,小翼翼貼床頭,歪著腦袋欣賞半晌:“等咱們出去的時候再揭下來,讓人把畫兒裱好,將來一輩輩流傳下去。”

這畫裡滿含童真,也許每個男人裡都住著個少年吧!圈禁於雖然幸,但給了她徹底了解他的機會。以往一直覺得他矜重、穩妥、高高上,卻從未想到,他也有那樣有趣的靈魂。

他盆裡盥手,笑著說:“我還會畫像,明日若天晴,坐日光底下,我替畫一幅《李忌浮夫人圖》。”

雲畔說好,正要與他調侃兩句,忽然聽見院門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院落雖然小,但院門與正屋相距總有兩三丈遠,該多大的動靜,連屋子裡都能聽見。

她惶然轉頭望向李臣簡,他的笑容從唇角隱匿下去,麵色變得凝重起來。

門環落鎖,嘩嘩作響,然後院門推開了,穿著甲胄的長行,一個個苟言笑的樣子,李臣簡悄聲告訴她:“審刑院的人。”

審刑院,簡直就這段時間的噩夢。雲畔緊張地拉住了他的手,看著那個為首的擁隊大步邁進來,到了門前向內拱手,“魏公爺,請隨卑職走一趟。”

李臣簡回了一禮,“知錢擁隊受誰指派,前來提審我?”

那位錢擁隊還稱呼他為公爺,但這種表麵的客套隻習慣成自然,並切切實實的忌憚,這點李臣簡知,雲畔也知。

錢擁隊漠然拉著臉:“卑職受知院事差遣,請國公爺移步審刑院,還有要事要向公爺討教。”邊說邊向一旁讓了讓,比手,“公爺請吧。”

嘴上說得客套,其實哪裡相邀,分明就押解。雲畔本以為人已經進了西角門子,最壞過了,卻沒想到還有提審的一日。自己好容易才到他身邊,這下子他他們帶走了,自己一個人忽然就像落進了海中央,讓她到無邊的淒惶。

他見她泫然欲泣,溫聲說:“審刑院掌複核已決案件,及官員敘複、昭雪等事,也許官家要重審那個‘敕’字案。放,會有事的,先靜下來,彆自己嚇唬自己,我很快就回來。”

她艱難地點了點頭,再三地確認,“很快,天黑之前能回來麼?”

他沒有回答,因為連他自己也說準,今何去何從,全掌握彆人手裡。

他鬆開她,轉身走了出去。

門外的長行讓開了一條路,過提審一個人罷了,竟一下子來了七八個人。這人簇擁著他往外走,雲畔一直跟到院門上,茫然喚著:“忌浮……忌浮……”

他回身望她,隻這次沒等他開口,一個長行推了他一把,粗聲:“快走,彆磨磨蹭蹭!”

就這樣一個動作,放何時何地都能令她崩潰。她含著淚欲追上去,然而院門轟然一聲闔上了,這地方禁地,哪怕自願進來的,得準許前,也能離開。

一次的生離,她真恨透了這樣的現狀,可她無能為力,隻有扒著門縫,看他漸漸走遠。

夾筆直,深而長,她看見他掩唇咳嗽,身子微微躬起來。那冷血的人會乎他冷冷,受沒受寒,大概因為寒冬臘月執行公務,裡本就有怨氣,但凡他腳下略一蹣跚,迎來那人的刀柄杵背。

雲畔癱坐下來,他一向做慣了人上人,今卻要受這下等長行的作賤,怎麼能叫她疼。他們帶走了他,自己困了這角門子裡出去,就算想托人斡旋也能夠。

什麼也做了,隻有祈盼著會出事。但這次的提審耗時特彆長,她從下午等到天黑,從天黑等到深夜。出門看看月亮,一輪圓月掛天,已經子時了,還見他回來。

究竟什麼事,要這樣長時間地審問呢,難光因那個“敕”字嗎?雲畔開始自責,當初太後安排她與李臣簡成親,明著說讓她監督丈夫行止,其實想讓她檢舉另兩位國公。自己總抱著害人的宗旨,但願其他公府上的女眷也彆來胡亂指證李臣簡,大家相安無事最好。但她好像做錯了,爭奪皇位本就一場死我活,若自己早早使手段,妥善敷衍好太後,也許今日就會動了。

這一夜想了好多,一夜沒有合眼,城裡雞啼了第一遍,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她靠牆坐著,抬眼看看床頭的黃雀圖,明白為什麼要沒完沒了遭受這種痛苦。官家大概聽信了誰的讒言,一個人頭上動了刀,一發可收拾起來。

好容易捱到天亮,她實等得,問那個送飯的解差,能能讓她出去。

解差當即搖頭,“咱們隻有收人的份兒,沒有放人的權。小的就拚著要自己的命了,也還得顧念全家的性命,請夫人體諒。”

出去,怎麼辦……她站那裡茫然發呆,解差覷了覷她,笨拙地寬慰著:“夫人彆著急,再等等吧!若到今日入夜還沒送回來,小人下職之後去審刑院外打聽打聽,看看能能打聽出點消息來。”

雲畔忖了忖:“衙門外打聽中用,還勞煩替我去陳國公府上一趟,將人一天一夜未歸的消息告訴陳國公。再往南橋晴窗記,帶話給掌事的嬤嬤,請她托付知院事夫人,看看能能問出公爺現狀。”

解差好,拍著胸脯說:“包小的身上。”

過萬幸,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終於把人送了回來。

院門打開後,他自己邁進門檻,雲畔忙迎上去,起先他過步履沉重,待院門重新闔上的一瞬,忽然癱軟下來,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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