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遠跟盛世大眼瞪小眼。
他沒料到盛世會突然回家, 毫無準備,心裡有些微慌亂,麵上卻不顯。
他腳傷沒好, 拐杖就大大咧咧地擱在邊上, 屋子也沒收拾。
“你來乾什麼?戲不好好拍, 到處亂跑。”瞪了一會,顧天遠移開視線, 彎腰撿起報紙抖了抖,坐姿筆直, 裝作認真讀報, 狀若隨意道:“吃早飯沒有?冰箱裡有餃子, 自己煮。”
“……我吃過了。”盛世慢吞吞地說。
他在門廊處脫掉鞋子, 原本準備赤腳進門的,意外發現鞋架上有他的拖鞋。
拖鞋很舊了, 是他高中穿的那雙, 洗得乾乾淨淨,擺在最上麵的顯眼位置。
盛世心情複雜地換上了舊拖鞋。
他打量了一番客廳裡的陳設,和他離開時沒多大分彆, 唯獨茶幾上添了隻煙灰缸, 地毯上多了幾個煙窟窿, 東西擺得不說亂七八糟,但遠沒有以前整潔。
盛世問顧天遠:“劉阿姨請假了?”
劉阿姨是顧家雇傭多年的保姆, 勤快仔細, 但凡她在,家裡永遠窗明幾亮。
“辭了。”顧天遠翻了頁報紙, 淡淡道:“我一個人用不著保姆伺候。”
盛世目光掠過沙發旁的拐杖, 並不苟同, 忍住了沒有頂撞顧天遠。
他心知父子倆這麼多年未曾好好說過話,隔閡不是一時半刻能消弭的,能少吵兩句就少吵兩句吧。
盛世往屋裡走,見顧天遠沒管他,便到處看了看。
其他地方竟然更亂。
客廳是待客處,顧天遠好麵子,約莫打掃時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客廳。
洗衣籃裡的臟衣服直堆成小山,盛世看不過去,把衣服分門彆類洗掉晾了。
廚房倒是還好,洗碗槽中不見發黴的碗筷,隻是垃圾桶裡積了不少外賣餐盒。
儘管包裝再高檔,到底是外賣。
盛世打開冰箱,在冷凍層找到孤零零的一袋速凍餃子,檢查了下,確認在保質期內,淨手刷鍋,添水下餃子。
家裡應該很久沒有開過火了,燃氣閥是關著的,灶台上蒙了層細灰。
他煮完餃子盛盤時,依稀聽到迅速遠去的拐杖敲地聲,咚咚咚的。
等他端著碗出來,顧天遠仍然窩在沙發上,坐姿未變,唯獨手裡報紙拿倒了,還有點小喘氣。
盛世沒點破,把餃子擱在他麵前,擺上筷子,悶聲道:“吃吧。”
“都幾點了,我早吃過了。”顧天遠頭也不抬道。
這回盛世實在忍不住了:“那你說,你吃的是全會德烤鴨還是單流老媽兔頭?”
廚房垃圾桶的外賣盒子隻有這兩種。
顧天遠氣呼呼地瞧他。
“吃飯吧。”盛世無奈,放柔語氣率先服軟,“快中午了,就當提前吃午飯。”
顧天遠雙手一顫,把報紙扔開,一聲不吭地端起碗吃餃子。
他吃得很快,似乎感覺不到燙,吃完餃子把湯也喝完了,一推空碗,麵無表情地打了個飽嗝,嫌棄道:“鹽放多了,鹹。”
盛世想笑,沒笑出來。
他收拾了碗筷去廚房洗,剛洗完便聞到了若有似無的香煙味。
盛世加快腳步回到客廳,從顧天遠嘴裡拽走香煙,在煙灰缸裡摁滅了。
盛世低聲問道:“你吸煙多久了?”
顧天遠神情不自然了一瞬。
妻子去世後他就開始吸煙了。
那時他怕盛世發現,每每在書房關上門吸,等盛世離家後,才正大光明在客廳放煙灰缸。
“用得著你管?”顧天遠不高興地擰著濃眉嘟囔,摸到煙盒,重新抽出支煙,“幾個男人不抽煙?”
盛世把整包煙都奪走了,揉作一團扔掉,嘴唇緊抿,硬邦邦地坐到顧天遠對麵。
“我找過蕭姨了。”他直白地說。
“……蕭涵?”顧天遠不再管煙,方正的臉上露出些許鄙夷之色,往沙發背上靠了靠:“她跟你說我壞話了?”
盛世沒聽懂他意思。
蕭涵為什麼要說他壞話?
顧天遠便知道自己猜錯了,沒有解釋,假裝不在意道:“她和你說什麼了?算了,不用告訴我,我沒那麼關心。”
大不了他去問唐子朝。
雖然唐子朝不一定會說。
“……她說,當年是媽媽讓你陪她去晚宴的。”盛世看著顧天遠眼睛,緩緩說道,“她還說,媽媽不是去散心,媽媽是有事情去歐洲。”
“她放屁!”顧天遠豁然站起,惱怒地抓住茶幾上的煙灰缸扔出去,“你信她鬼話?”
這次顧天遠看好了距離,玻璃煙灰缸碎在客廳角落,離盛世很遠,哪怕玻璃蹦得再高也不可能傷得了盛世。
盛世對顧天遠亂扔東西已司空見慣,乍見他發作,甚至沒有驚訝。
“我信。”盛世深吸了口氣說道,“因為你什麼也不肯告訴我,任由我胡亂猜測,隻有她對我說了實話。”
顧天遠渾身發抖,不知是不是氣狠了。
“滾。”他指著大門道,“這裡不是你家了,你給我滾出去!自己老子不信,偏信外人,滾蛋!”
盛世心中苦笑。
果然,他和顧天遠所有的溝通都是這樣的結果,永遠以吵架收場。
他起身準備告辭。
“誒喲,大早上跟誰吵架呢?還扔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