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時間倒回到十幾分鐘前。
倪不逾剛一走進教室後門,便看到盛棲池趴在他的課桌前,正偷偷摸摸地往他抽屜裡塞著什麼東西。
他快走幾步過去,抬手敲了敲桌子,問:“你在乾什麼?”
倪不逾垂著眼皮,瞧見盛棲池的動作猛然一僵,快速收回了手,像個做壞事被人抓包的小朋友。
片刻,她才慢吞吞地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清亮的眼睛裡像含著水光,睫毛不自然地輕顫了下。
女孩子的皮膚又薄又白,倪不逾微一側目,就看到她耳朵莫名泛起了粉色。
“嗯?”
他側頭,視線落在她那隻倉促收回的手上。
隱約看見一抹粉色紙張。
倪不逾對這個東西並不陌生。
可此刻這個東西捏在她的手上,就變得格外突兀和不可思議。
吳回那個傻逼的話不合時宜地往他腦海裡鑽,像開了自動循環播放。
倪不逾竟有片刻的詞窮。
他掀起眼皮,正欲開口,就見盛棲池把手裡的信紙匆忙往桌麵上一丟,留下一句“給你的”,轉身跑走了。
她耳根的粉暈還未褪去,發絲在耳後輕晃,一眨眼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讓人無端想起受到驚嚇的小鹿。
倪不逾清了清嗓子,覺得自己前一刻的想法十分荒唐。
什麼小兔子小鹿,又不是他媽動物世界。
他收回視線,拿起桌上的信紙。
又是一張素描?該不會是直接給他下了挑戰書吧?總不可能真的被吳回那傻逼說中。
倪不逾無稽地笑了聲,拆開信紙,然後表情肉眼可見地一點一點凝固,視線猝不及防地定格在中間兩行字上——
六點鐘我在桃林等你,請給我一個當麵表白的機會。
“……”
好半晌,倪不逾才一臉不可理喻地眨眨眼,抬頭去看牆上的掛鐘。
不多不少,正好五點六十。
……
停步在桃園入口的時候,倪不逾自己都覺得荒唐。
他嗬笑一聲,轉頭往回走,在小路中段碰上一人拿了兩套打掃工具的叢眠。
他輕咳了聲,明知故問:“怎麼拿這麼多東西?”
叢眠沒什麼心眼地笑道:“盛棲池的,她有事去桃園了,我先幫她拿回去。”
倪不逾“嗯”了聲,停頓兩秒,又麵無表情地補充道:“不用說那麼詳細,我不關心她在哪。”
“真無情,好歹也是你前桌。”叢眠笑著打趣了聲,轉身往教學樓去了。
倪不逾慢幾拍停下腳步,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轉身折返回桃園。
算了,畢竟是前桌,還是當麵說清楚比較好。
倪不逾沿著鵝軟石小路走進去,在分叉口遲疑了一秒。
這位盛同學一看就沒什麼寫情書的經驗,沒寫落款就算了,竟然還沒寫清南北桃林。
他仗著身高優勢往南邊桃林眺望一眼,隱約看見一個短發女生,便抬腳進了北桃林。
倪不逾沒走多遠便在一棵桃樹下看見盛棲池。
她背對著他,微微低著頭,腳尖在無意識地輕動。
她今天紮了個哪吒頭,上麵兩個圓圓的小丸子,剩下的一半頭發披散在肩頭,被桃花微微掩映的背影顯得單薄又纖瘦。
倪不逾在她身後幾步停住,沉默了幾秒,才略略彆扭地開口。
“你找我?”
他聲線壓得很低。
盛棲池依然背對著他,片刻後,輕輕“嗯”了聲。
倪不逾沒見過她這麼輕聲害羞的模樣,彆扭的感覺更甚。
同時,也覺得匪夷所思。
對著他瞪眼磨牙冷哼,三天兩頭向他發起單挑的女生為什麼會突然向他示好遞情書?
惡作劇?撞壞腦子了?
還是之前那些舉動其實都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女孩子果然都是奇怪的生物。
不僅奇怪,還麻煩。
他幾不可查地歎口氣,低聲道:“你的信我看了,抱歉。”
盛棲池依然低著頭,很安靜的模樣。
她這樣低頭沉默的模樣讓倪不逾有些無奈:“我對談戀愛沒興趣,目前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盛棲池依然垂著腦袋,沒有出聲。
倪不逾:“你懂我的意思吧?”
“……”
盛棲池的身高在女生裡不算矮,從倪不逾的角度看卻總覺得小小的。
此刻這樣蔫蔫耷拉著腦袋的背影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
倪不逾深吸口氣:“我覺得你還是再冷靜下,可能現在的感覺隻是你一時的錯覺。”
他努力維係著貧瘠的耐心,等她的回應。
盛棲池終於開口了。
她的聲音比剛才稍稍大了些,一字一句道:“我是認真的。”
倪不逾的表情微微凝固。
“……”
怎麼還說不通了呢。
他不耐煩地“嘖”了聲,低聲重複:“我說了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盛棲池的聲音悶悶的,微微沙啞。說完,她把腦袋更低地埋了下去。
看上去弱小可憐又無助。
倪不逾一時失語。
沉寂片刻,他聽到她自嘲地笑了聲:“算了。”
而後,慢吞吞地轉過身來,抬頭看向他。
那雙靈動的鹿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委屈巴巴地向下耷著,眼尾還泛著紅,睫毛濕漉漉的,明顯就是剛哭過。
倪不逾心口一滯,像是被什麼東西抓撓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無所適從,不自然地摸了摸後頸。
盛棲池:“你……”
倪不逾:“你剛剛說的,是認真的?”
不可置信地問了這麼一句,倪不逾看到她皺起了眉,白皙的小臉被桃花映出一抹緋色,似乎也有些詞窮,又有些難堪。
盛棲池這會兒的確有點懵。
她不知道倪不逾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他在她身後站了多久,更不知道這人到底有什麼毛病竟然偷聽人家打電話。
她隻知道,她不希望被任何人聽到自己家裡的私事,更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倪不逾還在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等著她的回應。
盛棲池擰著眉,心裡委屈的情緒漸漸被另一種煩躁所取代。
“是認真的又怎麼了,和你有什麼關係?”
她鼻尖還紅紅的,拳頭輕握,看上去倔強又逞強,一副丟了麵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