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盛棲池沒吃晚飯,心煩意亂地在操場上一直坐到晚自習快上課。
踩著鈴聲跑進教室,她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低著頭胡亂在座位上坐下後才偷偷摸摸地向身後瞄了眼。
卻沒想到身後的座位是空著的,倪不逾根本就不在。
“你去哪了?打你電話都沒接。”叢眠湊過來,從桌下遞給她一塊芝士蛋糕。
“吳回請的,慶祝奪冠!”
“謝謝。”盛棲池勉強笑了笑,含糊道:“有點事出去了,沒聽到電話,不好意思啊。”
“我還以為你和逾神在一起呢,他的電話也沒人接。”叢眠嘀咕。
盛棲池聽到倪不逾的名字心口條件反射地縮了下,有口難言,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捱到第一節下課,身後的座位依舊空空蕩蕩,盛棲池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像棵被霜打了的小白菜。
晚自習第二節課,周冰山拿著一疊試卷進了班,盛棲池忍不住回頭朝後門邊看了眼,依然不見倪不逾的身影。
周冰山交代課代表把試卷發下去,視線冷冰冰地在班內梭巡一周,問:“艾何平,你同桌呢?”
艾何平激靈一下坐直了,“他打球摔傷,去醫院了。”
盛棲池心裡咯噔一下,等周冰山轉過身去,立刻回頭追問:“倪不逾去醫院了?什麼時候去的?他傷得很嚴重嗎?”
艾何平低著頭小聲說:“我也不知道他傷得嚴不嚴重,我瞎說的,他應該是逃課了。”
“……”
盛棲池想起來了,之前倪不逾逃課時艾何平也是這樣幫他打的掩護,這是他們同桌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可是,倪不逾竟然直接逃課了。
是因為太生氣了嗎?
盛棲池耷拉著腦袋轉回身子,更蔫了。
一直到晚自習放學,倪不逾都沒再出現。
盛棲池回到家,沒心情畫畫,作業更寫不進去,趴在書桌旁邊發呆。
她原本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利用倪不逾幫自己撒謊,不會被
發現,也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
可沒想到,舒琰竟然會去學校找倪不逾,因果循環,她還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也對他造成了傷害。
他好像真的很生氣。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不生氣。
他可能不會再原諒她了。
盛棲池垂下眼,連睫毛都透著濃濃的喪氣。
她想給舒琰打個電話,卻沒有勇氣,怕萬一被舒琰通知轉學的消息。
之前為了轉學做了那麼多不擇手段的努力,到這時她卻有點害怕聽到這個消息了。
心思百轉,盛棲池打開微信,給倪不逾發了條微信。
【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應該拿你當幌子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我錯了。】
指尖在鍵盤上停滯,盛棲池詞窮了。
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淩晨兩點,盛棲池在床上翻來覆去,扯下了眼罩。
她打開微信,和倪不逾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她的那句道歉上。
他沒有回複。
她歎口氣,胸口酸澀焦灼,垂著眼睛輕輕按滅了屏幕。
—
周五早上,倪不逾直到第一節快上課時才來。
他從後門進來,麵無表情地把書包丟在桌上。
書包和桌麵相碰發出沉悶的一聲響動。
盛棲池脊背挺得筆直,心也跟著重重往下一沉。
凳腳輕擦過地板,少年在身後坐下了,而後便再也沒發出任何動靜。
盛棲池翻翻課本又翻翻資料,把文具袋裡的幾支筆拿出來又放回去,折騰了好幾次才輕吸口氣轉過頭去。
她扯起唇,努力拿捏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然而,隻看到一個冷漠的頭頂。
倪不逾直接趴桌上睡了。
笑容凝固在臉上,盛棲池訕訕地轉回了頭。
心不在焉地熬到第一節下課,盛棲池拿起昨天發的數學試卷回頭。
“逾神,”她清了清嗓子,聲音小小的,“這道題……”
“沒寫。”倪不逾眼皮子都沒抬
,丟下這句話起身從後門出去了。
冷得像是一台會移動的超大號冰箱。
嗚。
盛棲池難過地在心裡哀嚎了聲,捏著卷子委屈巴巴地轉回去趴著了。
之後兩個人便再也沒有交流。
就這麼一直持續到上午最後一節體育課。
高二下學期,體育課上一節少一節,體育老師對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怎麼管他們。
自由活動時間,三班的男生又湊在一起打籃球。
昨天剛拿了冠軍,這會兒一個個都還得意著。三中儀式感十足,模仿職業聯賽,給冠軍隊伍每人發了一個冠軍戒指。林浩他們幾個都把戒指戴在了手上,逢人就伸開五指晃晃手。
“不逾,你的戒指呢?”吳回從後麵攬著倪不逾的肩,低頭往他手上看。
倪不逾神色淡淡的:“沒戴。”
吳回:“乾嘛?留著求婚用啊?”
“留著給你上墳。”倪不逾沒好氣地拂開他。
今天體育課程易不在,倒是難得的清淨。
不過盛棲池根本沒心思發現這個。
從羽毛球館出來,她和叢眠慢吞吞地往操場走。
叢眠提議:“我們去雙杠那邊坐會兒吧。”
盛棲池一聽到雙杠就想到昨天下午的情景,滿腦子都是倪不逾冷著眉眼轉身離開的場景,胸腔又開始隱隱憋悶,哪裡還有“故地重遊”的勇氣。
“我今天不太想去。”她說:“我有點累,想回班坐著了。”
叢眠點了點頭:“也行,那我們去小賣部買個冰淇淋再回去。”
盛棲池請叢眠吃了盒哈根達斯,想了想,臨出門前又從冰櫃裡拿了瓶運動飲料。
回到班,叢眠又開始看。盛棲池坐立不安地看著時間,等到這節課快結束時,拿著那瓶水下了樓。
操場上,三班男生已經打完了球,三三兩兩地往食堂方向走。倪不逾沒一起去,拿著籃球往外走。
盛棲池心跳撲通撲通地像敲著小鼓,暗中觀察了一會兒,鼓足勇氣朝他走過去。
“倪不逾。”她
站在他麵前,仰起頭,雙手把水遞過去,“給你。”
倪不逾腳步頓住,抓著籃球的手指不覺收緊,露出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和筋骨的隱約形狀。
麵前的少女唇角輕揚,眼底波光粼粼,卻是與以往不同的微笑。
她的笑意中帶著幾分討好,和充滿歉疚的忐忑。
時間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它可以在不覺中拉近兩個人的距離,又可以僅僅隻用一個瞬間,就讓人與人之間變得陌生又疏離。
頭頂的陽光炙烈,盛棲池笑得睫毛都開始輕顫了,唇角肌肉都有幾分僵硬。
而倪不逾卻沒任何反應,隻是不動聲色地垂睨著她。
心裡的小鼓升級為激烈的踢踏舞,盛棲池努力保持著微笑。
倪不逾雙唇抿成筆直的一條線,看上去冷淡又薄涼。
他麵上不動聲色,心情卻格外複雜。
好不容易才稍稍淡忘了的那股羞恥感因眼前的這瓶水再度席卷而來。
想到自己之前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他隻覺得心如死灰,完全沒有心情去接那瓶水,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姿態語氣和她對話。
隻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世上會有時光機……
“謝謝,不用了。”
倪不逾僵硬地撂下這句話,沒再看盛棲池,轉身走入了如潮的人流中。
盛棲池舉著那瓶水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直舉到手腕發酸了,才後知後覺地收回了手。
頭頂的陽光依然暴烈。
明明是個豔陽天,她卻像站在烏雲下。
慢吞吞地吸了吸鼻子,她莫名地有點想哭。
—
下午最後一節課,王敏學走上講台,囑咐大家收拾東西換座位。
“還是老規矩,有特殊情況的跟我說,沒特殊情況的就遵守咱們之前的規則。”
盛棲池抱著裝得鼓鼓囊囊的書包,心裡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