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1 / 2)

你可以追我了 嘉予 11110 字 4個月前

第五十七章

霖大醫附院婦產樓八樓,明亮而沉悶。

盛棲池駐足在826病房門外,仰頭看著門牌上的科室信息,如墜冰窟。

腫瘤婦科。

她用了好幾分鐘的時間才發出一點微弱的、自欺欺人的聲音:“這牌子是掛錯了嗎?”

回應她的是倪不逾輕輕放在她肩上的手。

少年溫熱的掌心隔著衣料落下來,像是觸動了她身上的某個機關。

酸澀翻湧而來,盛棲池瞬間紅了眼眶。

“我們是不是找錯了?”

盛棲池輕輕吸了吸鼻子,不願再邁步,“剛剛那個護士是不是聽錯了名字?病房裡的人可能隻是和媽媽重名。”

倪不逾沒有出聲。

病房的門從裡麵打開了。

開門而出的李恒和他們打了個照麵,一斂之前笑容輕鬆的模樣,滿眼藏著疲憊。

盛棲池像是被人揪到大庭廣眾之下的小偷,腦子裡嗡的一聲。

慌亂失措,無處遁形。

李恒的狀況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任由尷尬在臉上停留了好幾秒,他才斂起驚訝關上了病房門。

“小池,你怎麼在這?航班……”

“我媽媽在裡麵嗎?”盛棲池打斷了他。

“在。”李恒無奈地點點頭。

謊言被當麵拆穿,已然無法再隱瞞,他說:“她剛睡醒,你要不要進去看看她?”

盛棲池膽怯地搖了搖頭,自以為的樂觀勇敢在這一刻全都龜縮起來。

她張了張嘴巴,乾澀地擠出一句:“她……怎麼了?”

李恒靜靜地看著她,沒回答,隻是說:“進去看看吧。”

盛棲池從來不知道人的雙腿竟會這麼沉重,每走一步都要動用全身的勇氣和力量。

寬敞明亮的vip病房,微涼的空氣中混著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嗅進肺裡,冰涼一片。

倪不逾停在客廳裡,沒再往裡走,盛棲池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沒有她想象中觸目驚心的場麵,舒琰躺

在病床上,一隻手打著點滴,另隻手還在操作著放在身上的筆記本。

她沒化妝,臉色顯得黯淡,平日裡被精致的妝容所掩藏的疲憊顯現出來,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幾歲。

相比於上次見麵,她又瘦了許多,臉上幾乎沒什麼肉,兩腮微微凹陷進去。

她垂著眼,專注地盯著屏幕,聽到聲響,還以為是李恒回來了,“怎麼這麼快?”

一片寂靜,沒得到回應,舒琰下意識地抬起眼,看到站在床尾的盛棲池。

幾乎在對視的那一秒,盛棲池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媽媽,你怎麼了?”

舒琰身形僵住,片刻,緩緩地眨了下眼睛,笑了:“果然還是露餡了。”

怪她不夠謹慎,處理工作時開著免提打電話,讓盛棲池聽到了護士的聲音。

母女之間總是有莫名的感應,哪怕她在護士進來的瞬間便立刻掛斷了電話,還是被盛棲池找了過來。

舒琰其實是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的,但她此刻還是沉默了。

自責,也心疼。

她明明瞞得這麼好,卻因為一點疏漏就功虧一簣。

舒琰輕輕笑了笑:“怎麼哭了?”

盛棲池抽噎著,眼睛通紅,眼淚失控般地向下掉。

她發不出聲音。

舒琰拿開電腦,朝她招招手:“過來。”

盛棲池一步一步地挪過去,心裡翻江倒海,腦子裡,耳道裡,嗡鳴一片,沒辦法思考,隻有本能的心疼和恐懼。

柔軟的紙巾覆上臉頰,舒琰溫柔地幫她擦著眼淚,卻怎麼也擦不乾。

“好了,彆哭了。”舒琰無奈地歎氣:“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哭起來跟個水龍頭似的,沒完沒了的。”

盛棲池抽噎著,聲音一頓一頓的,無法自控:“你,為什麼,騙我?是,癌,嗚嗚嗚,癌症嗎?”

“就是一個小腫瘤。”舒琰用手指擦著她臉上不斷滾落的淚珠,“沒什麼大事,住完院就好了。”

盛棲池努力地睜大眼睛,隔著朦朧的淚意看向舒琰的眼睛。

她眼

底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包容,平靜無聲,如山似海。

盛棲池緊繃著的那根神經突然間斷裂,崩潰大哭。

“你騙我!爸爸生病的時候你就是這麼騙我的!結果呢?”

結果爸爸沒能出院,就永遠地離開了她。

舒琰安靜地看著她,眼圈一點點泛紅,卻還是笑著,像哄著撒潑任性的小孩。

“媽媽沒騙你。真的沒事。”

盛棲池頭重腳輕,急火焚心,太多被忽略的細節混著後知後覺的情緒翻湧上來,將她淹沒,她失去自控的能力,隻剩本能,像個初生的嬰兒那般,在母親麵前無能地哭泣。

一聲又一聲,喃喃地叫著“媽媽”。

平靜下來,已是半個小時之後。

盛棲池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恍如隔世。

爸爸去世的幾年裡,她時常會夢到在病房裡場景,和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如出一轍。

仿佛噩夢上演,盛棲池內心深處潛藏的恐懼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惡龍,囂張肆意地盤旋而出。

她沒想到自己會崩潰,崩潰過後,隻剩恍然夢醒的不真實感和疲憊。

人的承受能力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強大些。

盛棲池在恍若被“白日夢魘”纏困住的情緒裡被動地接受了舒琰患上癌症的事實。

不是無關痛癢的小腫瘤,是宮頸癌,哪怕被她撞到了病床前,舒琰都沒忍心告訴她真相。

盛棲池之前那些難以消解的被拋棄的情緒在這一刻後知後覺地全然化成了後悔和自責。

舒琰從來沒有想過拋棄她投入屬於自己的感情生活,從頭到尾,舒琰都是在保護她。擔心自己生病的事情會影響盛棲池的心情,耽誤她的學業,也為了她能去更好的畫室學習培訓,從確診那天開始,舒琰就著手為她為了辦理了轉學。

二月初,把盛棲池送到a市安頓下來之後,舒琰前往霖大醫附院進行了子宮切除手術,術後反應良好,出院後短暫居家修整一周,她便又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四月份,舒琰抵抗力下降,開始頻繁感冒

五月,她發了一場高燒,臨時住院,誤掉了盛棲池在三中的第一次家長會。

七月中旬,術後病情再度複發,舒琰不得已二次入院,接受化療。

“我反複谘詢過專家,她最初發現時屬於早中期,雖然術後複發了,隻要好好配合接受治療,治愈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李恒儘量用最簡單易懂的說法跟她解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盛棲池聲音艱澀,尾音輕顫著。

李恒溫聲道:“沒有到危及性命的程度,她怕你聽了會擔心,會害怕,怕會影響你的學習。做父母的,總是想讓孩子時時刻刻都無憂無慮,你要體諒她的苦心。”

“所以她就不告訴我,生病,做手術,住院,化療,她都沒有告訴我,我都沒有在身邊。”盛棲池垂著紅腫的眼皮,哽咽道:“我應該在的。”

可是她不在。

那麼多疼痛難捱的時刻,她都不在。